瑞斯·韋勒克從沒來過霍格沃茨,按理說她應該感到新奇的,但是前幾秒在言論小屋的驚魂未定,讓她反應過來後首先憤怒地咬牙切齒着大罵:
“……那個混蛋——” 她暴跳如雷,渾身充斥已經許久沒有再冒出内心的狂躁和戾氣,“我要殺了他!”
“冷靜、瑞斯!” 克萊爾難得沉住氣地深呼吸道:“現在不是教訓他的時候!” 又轉而對憂心忡忡的簡說:“聽着,我要折回去找埃爾……”
“你不能!” 簡的理性顯然更勝一籌,大聲制止:“我們眼下要找的人是鄧布利多校長!”
“簡說得沒錯。” 艾莉西亞臉色蒼白地低聲發話,“隻有這樣才及時争取得到救援。”
正巧上課時段,她們兜兜轉轉找着校長室,隻可惜這時鄧布利多又外出了,一行人焦急地等在麥格教授的辦公室,平日對校外人員有嚴格的規定,特殊時期倒沒閑心管這些,她們沒等到比利和詹姆斯的消息,頓時油然而生不好的預感,随即果然,埃爾弗裡德被俘虜的事令她們一瞬間慌了神,直到重新跟鳳凰社的成員彙合,聽完見慣大場面的多卡斯有理有據的分析,大家的行動力才緩和不少。
所幸,匆匆回到鳳凰社總部的比利和詹姆斯并無大礙,隻受了輕傷。
在讨論營救計劃的過程中,對于是否要通知遠在外國的瓦倫娜的問題上,她們不可避免地争吵一番,多卡斯和艾莉西亞兩個成年人都表示反對,而以瑞斯為首的幾個孩子大有異議、他們不贊成隐瞞的做法:“那可是她的女兒!怎麼能夠殘忍地把她蒙在鼓裡呢?”
“就是說啊!要是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閉嘴比利、你這白癡!” 簡和詹姆斯勉強地攔下想踹比利一腳的克萊爾和瑞斯,松手後簡捶了比利的肩膀一拳。
“唉呀你們懂我的意思。” 比利手忙腳亂地解釋:“反正瞞着埃爾的家人是很不公平的。”
頭疼地沉默半晌,多卡斯不願耗費寶貴的準備階段,向他們舉手投降:“……行,你們來想辦法通知韋勒克夫人。”
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第一時間趕回來的瓦倫娜表面十分鎮定,不愧為母女間的相似性、倆人如出一轍的堅韌,在她的協助下部署完成得迅速而詳盡,顯而易見她肯定會參加這次行動的,其他安排她沒有意見。
為了起到轉移食死徒注意力與喚起大衆同理心的作用,艾莉西亞認為當天需要舉行第二場大型的演講,經過雷古勒斯·布萊克轉交埃爾弗裡德留給自己的信件、她知道講稿該寫什麼樣的内容,保險起見,簡、比利和詹姆斯也會到場。
出于兼顧全局的考慮,多卡斯最初隻同意再帶上克萊爾,但瑞斯執意要跟着去,當然、沒人支持這個想法,包括最了解彼此的克萊爾:
“别鬧了!你不明白那會有多危險,全是不畏懼殺戮的巫師,然而你隻是——”
“……‘我隻是’、‘我隻是’?說到底你的潛意識裡還是覺得我這普通人不夠格跟你們待在一塊兒。”
“你明知道我沒有這用意。” 克萊爾無奈地辯解道,“你不是女巫,又該怎麼對抗他們?或者能幫得了什麼呢?”
“我能掩護你們撤退。” 瑞斯挑了挑眉毛。
“你在胡說八道……拜托,就在家裡等我們吧。”
“你就承認你看不起我和你們不一樣算了!”
“瑞斯,我是怕你遇到危險、而我沒辦法同時保證你的安全!”
“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是嗎、你怎麼保護你自己?!”
“在認識你之前我從小一個人在街上獨來獨往,别忘了我都跟哪些人打交道,你憑什麼小瞧我?你甚至沒親眼見過有瘋子大半夜在黑巷裡殺來殺去……我敢說要是現在誰能給我弄來把槍,我知道該怎麼做!” 原本略顯歇斯底裡的瑞斯将克萊爾堵得啞口無言後,倒有點不忍地放低音量,真心實意道:“她對我們很重要、你也說過,世上再找不着第二個比她對我們更好的人,所以這種情況下我做不到又一次留在家裡面,讓我跟着過去吧,求你。”
“……行吧,但是你承諾要一直穿着隐形衣,并且不到關鍵時候不能暴露你的位置。” 克萊爾垂下頭,五味雜陳地妥協道。
雙方各退一步。瓦倫娜憑借可靠的人脈及執行力真的搞到了一把S&W M29-1①好讓瑞斯有自我防衛的保障、不至于手無寸鐵坐以待斃,詹姆的隐形衣被鄧布利多收走過一段日子,如今歸還他了,出發的前一天,幾人到了一趟波特家,他二話不說地借給她們,熬通宵研究一番克萊爾交代的物件、莉莉順勢再詢問更多細節,無疑克萊爾絲毫不知道真相,雖然莉莉沒有頭緒、她硬撐着沒有放棄,四處尋找古老的書籍記載。
到了這一晚,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由于整座林區被設置反幻影移形咒,她們是緊急制作對應的門鑰匙出發的,三位女巫神不知鬼不覺地解除莊園周圍的護盾咒語,瑞斯則守在門鑰匙的邊上默默等待,東部的後門僅由一個男巫和兩隻看上去蠢兮兮的狼人駐守,變成色彩暗淡蝴蝶的克萊爾悄無聲息地飛入西塔樓被事先标記好的房間窗縫,在灰沉沉的燈光中,她見到安靜地倚靠在椅子邊的埃爾弗裡德,時隔不過幾天,卻險些叫她認不出——沒半點血色的臉頰與嘴唇,虛弱的精氣神,隻剩那一雙深藍綠的眼睛還閃灼着生動的意志力,裸露的肩膀上血肉勉強愈合、粉紅的傷疤仍十分顯眼,對視的這一秒埃爾沖她微微一笑,她反而沒忍住淚光,她學着這位曾經拯救過自己的女子當時的語氣、那個一年多前在公路上一片破碎狼藉的驚險深夜,小聲地說道:“……沒事了,放心,我來帶你回家。”
聞言埃爾弗裡德安心地閉上眼變為阿尼馬格斯形态。事不宜遲,轉為老鷹的克萊爾叼着小兔子飛出窗戶,守門的男巫這才發覺不對勁、急切地一邊掏出魔杖一邊使喚着兩個狼人,埋伏在附近的多卡斯猛地竄出朝男巫甩去昏昏倒地,瓦倫娜也用速速禁锢制服了其中一隻狼人,說時遲那時快,另一隻狼人發出一聲嚎叫、即便下一秒他就被擊暈,可引來守在西側門口的三名食死徒,為防止招緻增援、瓦倫娜立即丢過一個無聲無息咒,并非抱着戰鬥的目的、她們馬上就在扔去攻擊咒語的同時以灌木作掩體原路跑回樹林深處,身後有臭名昭著的安東甯·多洛霍夫窮追不舍、企圖用索命咒擊向半空中的飛鷹——擦着灑滿月色的枝葉俯沖飛行,克萊爾迅猛地又變成靈巧的梅花鹿躲過魔咒,瓦倫娜的粉身碎骨咒命中了艾弗裡,追逐的一路盡是幾種不同魔法能量博弈時劃破空氣的聲音,掩護撤退的是多卡斯和轉成大棕熊形态的克萊爾,在這空隙瓦倫娜快速揣着兔子護在懷裡跑到門鑰匙的旁邊:“快!” 然後是閃身躲避多洛霍夫繳械咒的多卡斯,你來我往的攻守間不時顯現綠光,棕熊像抛橄榄球般不留情的力道地将羅齊爾扔走、他被狠狠地砸到樹幹上暈了過去,步步緊逼的多卡斯對着多洛霍夫擊去石化咒、他應聲而倒消失在可視範圍,多卡斯垂下拿魔杖的手也抵達門鑰匙的邊上,回到人形的克萊爾剛要伸手,在她們的背後、原來是詐降的多洛霍夫發射阿瓦達索命,千鈞一發之際瓦倫娜拉着克萊爾趴下、而多卡斯匆忙側身舉起魔杖,她勉強地躲過偷襲,多洛霍夫的第三個索命咒打到了她們身旁的草叢、堪堪掠過耳朵的距離,這一瞬息突然炸起撕開夜幕的巨響、隻聽“嘭——”地一聲,彈殼掉落在林地,子彈穿過了多洛霍夫的額頭,他扭曲的長臉混合着驚懼與痛苦,鮮紅的血液連同腦漿從他的後腦破裂,在他倒下後濺了一大片,落葉被渲染為紅與黑的絢爛色調,她們震撼地瞠目結舌看向不遠處從隐形衣裡現身的瑞斯——她瞪大着眼一眨不眨,恐懼得雙手不斷發抖,槍械的後坐力把她兩隻手的手心和虎口位置摩擦出紅腫帶血的傷痕,率先作出反應的瓦倫娜蹲下身擡手給僵硬的她擦走臉上汗珠,她們倉促地通過門鑰匙離開。
“……正如前陣子我鼓起勇氣向你們承認我正是《言論》的作者其一,今晚我要向你們坦白,這些天你們聽到的留言是真實的,不錯,《言論》的創始人、我的合作夥伴,是魔法部巴諾德部長的秘書埃爾弗裡德·韋勒克小姐;不錯,有叛徒出賣了我們,她被食死徒抓獲,倍受折磨,命懸一線……” 站在霍格莫德村的“Film Tent”的講台,艾莉西亞面對至少百人的觀衆席,壓抑着緊張不安的心情發表脫稿演說,台下衆人不約而同地因這一消息倒吸一口涼氣,艾莉西亞背在身後的一手焦慮地緊握成拳、用力得骨節發白,努力地裝作從容,“可是,難道我要以惶恐地東躲西藏為姿态應對神秘人分裂我們陣營的圖謀,我是說,伏地魔——” 說到這兒艾莉西亞的聲線顫抖了一下,但她撐住了,“令我們産生恐懼的來源、令我們視伏地魔為畏懼的符号的原因,隻是未知,隻是我們不了解他異化前的面目,他的過往……朋友們,還記得我們第七則期刊的開頭引用了皮埃爾·馬舍雷②的隻言片語,重要的不是我們寫了什麼、而是我們沒法落筆寫下的東西,請記住那些不曾被察覺的、受盡規訓的意識形态,就是它們編織我們的困境,記下來請給予我珍貴的十五分鐘,向你們講述這一個人的故事、形成所謂聞風喪膽的象征以前,他的曆程。為證實可信度,我以自我人格作擔保,所有信息的源頭,單純地來自一名見證者的遺作……”
嗡嗡作響的竊竊私語漸漸在她的娓娓道來中平息,最終總結陳詞之時,她引用了柏拉圖在《理想國》所言:“……‘相信靈魂是不朽的,能承受任何極端的善與惡。無論是寓居在此世的今生,還是死後,在像競賽勝利者領取獎品那樣領取報酬時,都要堅持走上升之路,去追求正義與智慧,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得到我們自己和諸神的喜愛,無論是今生還是來世,即使是奔赴我說的千年之旅,我們都會萬事如意’……”
民衆已經全部站起身來,掌聲雷鳴。
與此同時,多卡斯一行人返回安全的家中,瓦倫娜找了位可信的聖芒戈治療師為埃爾弗裡德療傷,應激的瑞斯沖進洗手間大吐特吐,盡管是危急時刻的逼不得已、殺人始終是沖破界限的行為——實際上,瑞斯根本沒想到自己能夠瞄準打中誰,早年的确見識過各種形式的暴力,不代表存在充足的心理準備跨越這條底線,那一刻的燃眉之急緻使她來不及多想,保護機制令她條件反射似地扣動扳機,不知該說幸運亦或不幸,這胡來的一槍就這麼巧合地打死了一個巫師,不是随随便便的打傷,竟是直接正中腦門的斃命,那一刹那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又熱又冷、刺得頭皮發麻,視野裡似乎每個人都消失不見、隻有那一具血淋淋的屍體,以及那些并非純粹液體的血漿……她趴在沖水馬桶邊吐了好久,像是要把自己那裝着可怕記憶的腦髓也吐出來似的。
洗手間門外的克萊爾擔心地問:“瑞斯,你還好嗎?”
得不到回音,路過的多卡斯拍拍克萊爾的肩膀安慰道:“……讓她先一個人待着冷靜冷靜吧,這很正常。” 多卡斯陷入回憶時的神情帶了些不自覺的難受,打了個寒戰,“想當初我使用霹靂爆炸咒第一次無意中殺掉食死徒,我犯惡心整整一星期,簡直是噩夢,不能正常地咀嚼吞咽固體食物,隻能喝水和活力滋補劑……心态再怎麼仇恨,殺人實在不是一樁小事。”
治療師完成綜合的檢查,好在埃爾弗裡德除了肩上的傷口尚未痊愈和輕度的低血糖、并無大礙,連着幾十個小時沒睡過覺,埃爾沉沉睡去直至翌日的下午,醒來後喝了幾種藥劑,猶如照顧幼年感冒發燒的自己、這會兒瓦倫娜也陪伴左右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她。
“很抱歉我又讓你期待已久的出差泡了湯。” 她苦笑着說。
“為什麼抱歉?放着女兒不管還去出差的人才要抱歉。” 瓦倫娜半是嚴肅半是玩笑地調侃道,揮了揮魔杖把豐盛的餐點裝盤,她們聊了一陣,提到瑞斯在戰鬥過程的英勇表現,她的心底湧起複雜的感觸,還有自然而然的擔憂。
等她去敲響卧室的門,瑞斯擺出一副早已振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反倒惦記她的傷勢如何,她不得不打斷:“……讓我們談談你吧,這才是重點。”
“其實沒有接着談的必要。” 瑞斯深吸一口氣,疲倦地坐下椅子,後半句頗為風馬牛不相及,“我又沒有媽媽。”
“……什麼?”
“意思是我找不了誰無條件為我排憂解難啦,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經曆過更嚴重的狀況。”
“确實我不是你的媽媽,瑞斯,但這不意味着我不能為你排憂解難。” 埃爾耐心地說道,“何況,難過的情緒沒有高低之分,任何人的悲傷都值得被重視……假如我能有這榮幸傾聽你的煩惱,那也會讓我好受點,畢竟你是為了救我才承受這戲劇化的沉重。”
聽罷瑞斯無言以對良久,眼裡浮現難得與年紀相符的、無奈的感慨,繼而開口:
“……‘戲劇化’,事實上我本來的生活就挺戲劇化,我沒見過我媽媽,我爸說我出生後她就跑了,他是個成天隻顧着磕藥的家夥、你知道,我很早就到大街上混生活,每天活着的日子都差不多無聊,沒什麼所謂,也不覺得哪裡不好。有天晚上我跟帕萊吵架、就是那個介紹‘生意’的人,你在法庭見過,反正,那晚我去酒吧散心,在稱得上人生最幸運的一天,我遇到了克萊爾,準确地形容、那時她整晚都在忙着偷酒吧顧客的東西,我對十幾歲的小偷見怪不怪,覺得奇妙的是我看到幾次她可以悄悄把東西從桌底懸浮着飄進她的口袋裡,一開始我以為我眼花看錯呢,後來我在想、也許她是個會操縱透明得近乎隐形的絲線的傀儡師魔術師之類的……總之一回生二回熟,就算前幾次見面沒講過話,當我們一開啟閑聊的閘口、有個詞怎麼說來着:一見如故,一拍即合,好像很多年前我們就認識對方,大概是因為我們都是天秤座;我們跟你也是一見如故,因為你是水瓶座嘛……回到正題,克萊爾沒有評判我怎樣,不過她對我身邊那群拉我入夥的人很生氣,她怒罵那群人是世界上最低級的人渣……一天她嚴肅地對我說,她忍受不了他們對待我的方式、他們讓我毫無尊嚴,老實說吧、我本人沒太大感覺,但是她很認真,她向她全部的神發誓(你知道她待過的福利院是基督教的)不論偷多少東西,就由她來操心生計,她絕不會讓别人再這麼對待我。得承認,跟她待一起以後,我第一次體會到尊重,原來受人尊重是種幸福的知覺,她以前從不打算告訴我她的真實身份,我就裝不知道……離開了那個鬼地方,就像‘芝麻街’的‘伯特和厄尼’、我們像一對形影不離的‘連體嬰’,她偷東西,我協助她偷更值錢的玩意兒,我們共同享受贓物的樂趣,從無所謂當不當好人考不考慮後果,從沒想過你這樣的人會出現——埃爾,你簡直是我們的百萬元彩票,我和克萊爾都沒感受過家庭的溫暖,時不時我跟她聊天時會說實話,我說我有一點控制不住地嫉妒你,去上學前我還偷藏過你家的零錢,克萊爾制止我,我理所當然地反駁她你不會在意這點小錢、但我缺失相信自己可以永遠呆在這兒的安全感。出身像一種抽簽的運氣,而你的運氣真好,真令人羨慕。再後來,是我逐漸看到你總是疲于處理要命的問題,我才意識到它的可怕:責任,身世讓你有自信心主動承擔英雄的責任,而這責任能随時奪去你的命,真可怕啊……我想過說服克萊爾逃離你們巫師的世界、為了咱們的未來能活着,好吧,我承認我遠沒有克萊爾重情重義。但聽到你被抓以後,我發現未來都沒那麼重要了,我想象不了永遠地失去你,在你的生命面前,什麼我不小心死掉的可能性、我的不安感都煙消雲散……起碼,這次我幫到了忙——以我自己的方式,響起的這一槍我無法後悔,連帶着的麻煩我也可以克服,也許需要時間,不管是什麼,我想說的是,往積極樂觀的一面想,你圓滿了我當小騎士的美夢……哎,多虧我現在是頭腦裡的想法最熱鬧的十五歲不是嗎?”
人生的實質仿若一部複調小說③,旅程的所見所聞,人人如自己一樣肩負各自與生俱來的包袱,如同背着十字架前行、通往死亡為終點的窄門,他們的聲音源于破碎而完整的意識,身為獨立個體、繁複不一的話語,紛纭雜沓,推誠相見的談論構造兩個折疊的内心世界,在這種情形下的每一天,我們在世上聆聽種種言語,對于他人袒露的心聲,又怎麼能做到冷漠地想着“這與我無關”——這樣對人性置若罔聞呢。
她做不到。
所以才甯願将自己的性命置于長久的險境,也要繼續背負所謂殉道英雄的受難十字。
最關心她的朋友們在這天相繼前來拜訪,莉莉是自己一人過來的,一見着面倆人緊緊地擁抱了一下,大家識趣地給她們騰出談心的空間。
到今天為止,埃爾弗裡德終于選擇事無巨細地把真相全數告訴了莉莉。
“……老天,這些事情是真的在現實發生……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莉莉半天才緩過神,難以置信地喃喃道,拿出裝在口袋的手鍊,“當然最震撼的莫過于它被成功地制作出來,‘神鎖’是非常——非常危險的魔法器具,強制銷毀的方法至今都沒有記載,但我認為,這倒是不足為懼,因為在莫甘娜對半成品的研究結論寫道,滿足制作者已經逝世這一基礎條件後,隻要主體與制作者的情感連結消失即可,換言之主體、也就是伏地魔隻要産生任意一些負面情感,比如厭倦、憎惡或仇恨等等,它的有效性會自然灰飛煙滅……”
“太好了!我敢肯定他早就憎恨她到骨子裡。” 埃爾弗裡德徹底放松地接過手鍊,振奮地說:“既然‘神鎖’不複存在,魂器也快被消滅完……這是我聽過最好的事了!”
“不過埃爾,你還是找鄧布利多看看吧,我總有種直覺它仍蘊藏着某些強大的能量,不是那種殘存的魔法痕迹,很奇怪。” 莉莉皺起眉,懷疑地凝視着上邊綴有寶石的切面折射眼花缭亂的光彩,“它似乎被保護得很好。”
“糟糕,看來很有可能伏地魔也知道了這秘密的特征,強行克制反感的情緒,以此來保存它。” 埃爾拍了拍額頭,苦惱地分析。
“可是,你不是說他很瞧不起這個魔法嗎,他覺得這對他沒有用處,卻要費力保存它,顯然是個悖論。” 莉莉困惑地指出這一邏輯的矛盾,她們不解地對視無言片刻。
百思不得其解,埃爾放棄道:“你說得對,我該找時間求助鄧布利多先生。”
不知算好消息或者壞消息,根據雷古勒斯的密信,直到六月份伏地魔都沒有命令,貝拉特裡克斯戰戰兢兢地寫信彙報多卡斯·梅多斯等人的突襲,結果他隻輕描淡寫地在回複西弗勒斯的信件中順帶一提回來他會親自處置,更神奇的還有、他好像沒發現他的金庫少了幾樣東西。
雙方陣營短暫地停息了戰火,但沒有人過得清閑:瓦倫娜選擇不再缺席這場在巫師界各種意義都屬于闆上釘釘的大型戰争,主動提出回莫斯科和列甯格勒以人道主義為由遊說俄國巫師的援助,其實這并非腦袋一熱的決定,衆所周知當地巫師親近麻瓜,一向如此,嚴寒氣候、地廣人稀和特别的曆史原因造就特别的社會現象,總歸是利于大局的現象;莉莉運用變形術結合物體附魔一直在做實驗、想方設法地盡可能有效利用家裡一切,組建為既有護衛作用又能充當“臨時保姆”的魔法道具,像麻瓜暢想的家庭機器人技術,總有一天他們需要離開家門,哈利要提早習慣魔法玩偶和盔甲的陪伴;詹姆給國會的新主席威爾金森寫了幾十封信,煩得對方不得不同意會面。
至于埃爾弗裡德就沒這麼順心與幸運——鄧布利多對她的疑問回以否定的觀點:
“我想你會很失望,埃爾,但這就是事實。這件物品不僅沒有在慢慢失去效用,它的魔力還反而更加牢不可破。” 鄧布利多眯了眯湛藍的眼睛,認真地打量着她手腕間的纖細鍊條。
“那則理論、伏地魔一定是知道,他精準地規避了神鎖失效的可能,但我想不通,他明明對它十分不屑。” 她挫敗地垂下頭。
“……實際上,這和大腦封閉術那種管理、控制心靈與情感的魔法不同,它的成功制造需要兩個人情志的連結為基礎,無論其中一方如何壓抑和僞飾,靈性如它、是絕無可能被欺騙的,雖然它很危險,但嚴格來說并不是純粹的黑魔法道具。” 鄧布利多平心靜氣地解釋。
聞言埃爾眉頭一跳,錯愕、緊張、氣惱與悲傷霎時充斥心口,她不願接受地瞪大眼盯着手鍊,咬牙切齒地喃喃:“您在高估他的人性……不,他早就沒有‘人’的部分……您弄錯了。他不可能不憎恨一個與他決裂的背叛者。”
“埃爾,我猜你早已明白這個道理:‘人好比是河流,所有河流中的水都是一樣的,可每一條河都是有的地方窄,水流遄急,有的地方寬水流平緩,有的地方河水清澈、冰涼,有的地方河水渾濁、溫暖。人也是這樣,每個人身上都有人類各種品性的萌芽,有時候表現這一品性,有時候表現另一品性,常常完全不像是他自己,可是始終是他同一個人’……伏地魔歸根結底的懦弱促使他逃避認清現實的本質,就像他對衆生平等嗤之以鼻,他出于恐懼不承認的事物,不代表它們并不存在。”
鄧布利多引用的文段出自列夫·托爾斯泰的《複活》,這部著作她三年級就看過,事實證明、書讀過不代表理解通透。
她啞口無言,擡頭之際才突然瞄到教授藏匿在衣袖的一隻手——被染成黑色,而這不詳的深黑色澤快蔓延到手背,注意到她的視線,他不動聲色地把手放回桌面底下,她更為不安、不由直接問出聲:
“先生,您的手怎麼回事?”
“這故事有點冗長,我改天再告訴你吧。” 鄧布利多輕輕拍了拍她沒有受傷的肩膀,苦笑着搪塞道:“放寬心,我們會想到辦法。”
辦法總會有的。
在赴約國會允諾的私人會議裡詹姆想道。
全然不是他的日常作風、為此他打了好幾遍腹稿,并在表達過程學着記憶中父親看的黑白電影裡的演講者、那從容不迫而不失激昂的講話節奏:
“像我在信裡所說真兇另有其人、小矮星彼得,我們承諾會讓他得到相應的懲罰,我們都在努力地跟進逮捕的任務,可同時也需要你們的配合,就算西裡斯·布萊克是嫌疑人,待遇怎麼可以是直接關起來——連庭審都沒有,你們定義的非法逃跑、難道還包括面臨險要危機時舉手投降?威爾金森先生,我相信你從吉克·馮特納先生的死中看清了現實,我們都很遺憾,伏地魔的陷阱已經一目了然,為什麼不選擇直接跟民衆說清楚、你們也會在這場戰争裡無路可退,與其内部互相猜忌,倒不如團結成一條戰線,好比西班牙和愛爾蘭的平民,經過火龍那出意外後他們都認清了形勢。”
“……很動人的演講,波特先生,但我沒可能掌握如此重大的決議範圍,尤其是吉克遇害之後,我們國會連同群衆都人心惶惶,正是急于調整權力的結構,并不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 威爾金森的語調風格平和帶着幾分無動于衷。
“我隻是提出撤銷全球通緝令的請求,麻瓜執法部那邊很好說服,重中之重是你和你的下屬們。” 詹姆不輕易放棄地進一步争取道:“曆史會決定你是英雄還是罪人,你不打算抓住前者的機會、改變内部無意義的争鬥,讓他們都認識到你的決定是明智的。”
“你要我當那隻出頭鳥去強行改變傳統的形式是絕不可能的。” 威爾金森冷着臉嚴肅地拒絕,“我沒道理和他們作對,波特先生,不是人人都像你無所畏懼,神秘人暗殺吉克是給國會全員的信号,警告我們别再插手,你前頭說的愛爾蘭和西班牙人民的抗議是頗具希望,但我已經沒籌碼可賭了。”
詹姆靜默了幾秒,忍不住在走出辦公室前直言不諱道:“……希望等你有一天被冤枉時也會有一個搭檔為你的清白無罪在所不惜地辯解,威爾金森先生。”
說完他就沒有回頭地離開了辦公室,留下威爾金森不禁錯愕地愣神許久。
恰恰是這直中心門的真誠,令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動搖的威爾金森不由換位思考,這的确是很現實的主題,并且沒人可以否認這在未來發生的可能性,特别是身為位居高位的掌權者,有時候因果輪回總是如此靈驗,救贖他人等于救贖自己,何況并不是要他為之付出多少利益,如果今天連嘗試都不去嘗試就對一個無辜的受害者視若無睹,命運會不會讓他在将來品嘗相同的滋味?
最關鍵的轉折點是地位德高望重的理查女公爵的來信,她也在為他們求情。
至此,威爾金森無法再束手坐視不理。
不知道對方的心理活動,詹姆罕見地垂頭喪氣回到家,一進門就對莉莉說:“我計劃穿上隐形衣騎上掃帚飛遍全世界先去找大腳闆了……他身無分文、沒有魔杖,我真怕他餓死在路邊。”
“親愛的,剛剛我收到鄧布利多的回信。” 莉莉安慰地抱了抱沮喪的丈夫,哭笑不得宣布了一則好消息:“确定西裡斯在米蘭待着,鄧布利多派遣了專門的人員過去接應他,明天就會啟程。”
“……真的?” 詹姆眼睛一亮,心裡的石頭登時放下,提到出差下意識想到的是萊姆斯,“是月亮臉過去對吧?”
“不是。” 莉莉繼續低頭看桌面上厚厚的書籍,笑着糾正:“是埃爾。”
對這未知的驚喜毫不知情的西裡斯收到多卡斯的守護神轉告自己埃爾弗裡德已經恢複安全與自由,他回以一張印有狗爪的紙條,表示朋友們無須擔心他的現狀——
盡管他的現狀簡直能用災難一詞概括。
十六歲離家出走那一年,最疼他的阿爾法德舅舅掏錢資助他的生活,親如兄弟的詹姆收留了自己,老波特夫婦對他像第二個兒子一樣。别家小孩離家出走不說過得多享受,像他這樣分外快活的少之又少。客觀的角度去看,他無疑從小就過着養尊處優的日子,從來不用煩惱金錢的問題,沒身處過一天捉襟見肘的窘境,直到現在——兩個多月的逃亡是一場挑戰,一路跑到通緝執行得沒那麼嚴格、攝魂怪沒那麼多的意大利,隻能以阿尼瑪格斯的狀态出現,可也别指望會有什麼好心人會喂養流浪的大型犬,一旦看見這隻熊般巨大的黑狗、人們就害怕地一窩蜂離得老遠。
别無他法,他隻好偶然以人形現身,這意味着他必須融入底層。要合格地扮演一名小混混,就是仿佛把自己深深浸潤在泥沼潭臭水溝,把自己早就接受教化的劣根性複蘇,把野蠻的标簽黏附于身上,混迹于西西裡島以南一個小鎮的村落期間,他将自己打造成不修邊幅、舉止粗野的流浪漢形象:淩亂的長頭發,胡子亂糟糟地擋住下半張臉,衣衫不整,右側脖頸和左邊胸口有盧恩符文的刺青,以人的形态現身時他隻進得去肮髒的小酒館、而煙酒不是解決他餓肚子的合理來源,在住民的居所路邊晃蕩會被人當成乞丐趕走,因此大多數時候還是得偷偷變為大黑狗靠喝積水吃老鼠支撐的體能,長此以往他不免落得消瘦而面無血色的憔悴模樣,哪個故人見着他、都絕不會将這副外貌和“布萊克少爺”的頭銜聯系在一起。
西西裡的巫師很少,且看作風不大正派,舉合适的例子形容便是在翻倒巷活動的那一類家夥,他們說意大利語也說英語,通常兩者混雜着交流,他在小酒館偷聽到的有用信息不多、實在聽不懂意大利語,不過有一件事他聽到了——他們在抱怨最近意大利巫師的流失,一則乍聽之下微不足道的傳聞,但對于曾長期收集情報的他而言,敏銳的直覺驅使他相信應該去搜尋更完整的線索,鑒于如今歐洲的魔法權力機構管理堪憂、很大程度上已經被伏地魔所奴役,這也是意大利的麻瓜政府對他的通緝令不知情的原因。
思及此,當晚他跟蹤了其中一位據他觀察相對遲鈍馬虎的男巫,喝得醉醺醺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他身手敏捷地從背後敲暈了這個警惕性極弱的呆瓜,用攝神取念得知真相的全貌——确切的、伏地魔的指示,調走意大利的巫師到德國……為什麼是德國?為什麼隻是男巫?他有不好的預感,在趕路到一千多公裡外的米蘭之後,沒有停歇地用守護神傳送了緊急的援助請求,萊姆斯及時地回應後天下午将有社員來接應他,碰頭的地點正是在大教堂,具體是誰沒提及。
經過一次駭人聽聞的背叛,現在吃盡苦頭的西裡斯很難再信任别人,他反省許久,是他一度愚蠢地忽略蟲尾巴所有暴露本性的迹象,他在心裡發誓今後自己不會再犯類似的錯,這次接頭他是抱有戒備心和懷疑的态度赴約。
全由白色大理石築成的偌大教堂甚是壯觀,弓形穹頂,上方雕刻着聖母像,花窗棂廳璀璨奪目,兩邊的側窗細而長,上嵌彩色的玻璃,透進的光線暗淡幽深,内部裝潢的層次豐富得令人目不暇接,神聖的儀式感催生敬畏心,聖壇正進行着祈禱儀式,信徒不是為神的存在而下跪,是他們的下跪創造了神。
神父動情地講演着:“……親愛的弟兄,不要自己伸冤,甯可讓步,聽憑主怒;因由主說’伸冤在我,我必報應’,若你的仇敵饑餓,就給他吃,若口渴,就給他喝;因由此行就是把炭火堆在他的頭上,你不可為惡所勝,反要以善勝惡……④”
他站着聽了一會兒,即使對此理解無能,少有地、他沒對這種尤其不認可的觀念嗤之以鼻。
按照約定提早來到空蕩蕩的告解大廳,在角落最深處的忏悔室,兩個僅限一人座位大小的隔間由一面墨綠的門簾分開,他進去坐下,簡單地無杖施法用悄聲咒劃定範圍,沒過幾分鐘,感知到隔壁關門時連帶的輕微動靜:有人進來坐下了。
四周昏暗,寂靜無聲,在他沉不住氣開口之前,對方從簾子的縫隙傳給他一張卡片,上面是詹姆的筆迹,言簡意赅地寫道威爾金森答應和解、暫且取消通緝令并同意由英格蘭魔法部主持法庭審理該案。
本該是個如釋重負的好消息,他卻警覺地感到古怪,這位對接的同伴未免太神秘、神秘得詭異,字迹通過魔法僞造易如反掌,指間把玩紙片,他傲慢地扯扯嘴角、毫不客氣地說:
“你不會以為我連人臉都見不到就直接将情報告訴你吧,你是誰?”
對方輕笑了聲,他把這反應解讀為嘲弄、即刻不由分說地要掀開布簾,半秒鐘的轉眼瞬息,他的左手腕反被對面之人不輸的蠻力扣住,于是在一片幽暗中他用另一隻手快準狠地抓上那人的肩膀,對方吃疼地掙紮了下的同時不甘示弱地拉過他的衣領,而在他順勢整個人往前倒的一刻、他的手也迅速從肩膀往上移直至壓制到脖頸,隔着布料觸碰到與想象不同的皮膚——不是男人脖子的粗糙手感、沒有凸出的喉結,而是女性獨有的細膩質感,這一秒他才聞到她身上那熟悉的香氣,宕機的頭腦來不及驚訝、他猛地松開手,錯愕地愣在原地,恰好結合無聲咒的熒光閃爍亮起,她摘下兜帽,寶石似的深色眼睛笑盈盈的。
“這麼快就認不出我了嗎,西裡斯。”
暖調亮光及陰影的配合得完美,柔和地渲染着她的金頭發與藍綠瞳孔、白膚色與精緻骨骼,顯得像一副油畫,彙聚着朦胧的失真感,現實的這一幀畫面和存在他思緒裡的人影重疊,西裡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埃爾……真的是你——你怎麼不早說?我會掐傷你的啊!” 他趕忙起身,伸手想扶她,她卻輕松地站起,拍拍長袍的褶皺,推開忏悔室的門。
“沒那麼誇張。” 微笑地說着,她拿魔杖敲敲自己的又敲了敲他的頭,确保幻身咒有效後,倆人繞到教堂的出口,“我原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你成長得如此謹慎。”
他深深地看着眼前想念已久的人,她看起來氣色不壞,應該沒受重傷,他一邊推測一邊移開視線,為此大松口氣,不禁後怕地喃喃:“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你都不知道聽說你被食死徒俘虜後我的心情,我從沒害怕過什麼,但是你生死不明這件事真令我恐懼……”
一時間,埃爾弗裡德的内心再次被那早已植根的刺痛暖意所包裹,她憐惜地端詳着不得已一改昔日形象的西裡斯·布萊克,專注的眼神讓他相形見绌般不好意思的心理,他嫌棄此時糟糕的自己,默默地站得離她遠了些,他尴尬地繼續話題:
“都怪我盲目地相信蟲尾巴,不然你不會落到那樣的境地。”
“你也被整得很慘,這不能完全歸咎為你的錯。” 而她主動地牽他的手,拉近他們的距離,幽默地學着牧師禱告的語氣安慰道:“既成事實。幸好‘上帝保佑你、西裡斯·布萊克’,現在我能夠帶你回家。” 他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然上前緊緊擁抱着他,絲毫不介意他如何蓬頭垢面,溫柔地摸了摸他瘦削的臉,“你一定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跟我來,我先帶你去我住的地方。”
一家位于米蘭城區的麻瓜賓館,寬敞的單間陳設一應俱全的家具,環境整潔優越,桌面上擺滿熱乎乎的餐點,太久沒被禮貌地對待,太久沒體會作為人理應享有的權利,西裡斯有些恍惚和無措,浴室裡放着幹淨合身的衣物,想必全是埃爾事先為他準備好的,她甚至體貼地留他一人待在房間獨處一陣子讓他緩過神,交給他一支臨時魔杖,她借口說自己有事要處理就出了門。
在讓人安心的甯靜氛圍裡,西裡斯狼吞虎咽完美味的晚餐,随後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修剪胡子與冗餘的雜亂頭發,不習慣使用麻瓜的電器,還是用烘幹咒弄幹的發絲,鏡子印出的人影堪稱煥然一新,他又恢複成原本英俊典雅的樣子,穿上質地柔軟的睡袍,延遲的精疲力盡随着不再緊繃的腦神經鋪天蓋地席卷自己的軀體,他躺倒在舒适的床鋪,困得一閉眼就沉沉熟睡。
沉睡不知多久,迷迷糊糊地睜眼,西裡斯聽見信紙窸窸窣窣的聲音,撐起身一看,站在窗台邊的埃爾弗裡德神情凝重地默讀手裡的信箋,餘光瞥到他,她勉強地佯裝若無其事、收起信封:“抱歉,吵醒了你。”
壓下頭昏腦漲的不适感,他到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臉,冷冰冰的、刺激得腦神經霎時清醒,他還沒适應新魔杖的使用,正拿過一個杯子接着飲用水。
“沒關系,剛好我要跟你說我在西西裡遇到的怪事……”
将打探到的消息全盤托出,埃爾弗裡德頓時了然地歎一口氣,他猜到降臨的又是大麻煩,詢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