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會是我見過最有魅力的老太太。”
「 Bad Luck 」
從政的生涯直面中傷無疑是必修課,工作與生活劃清界線的埃爾弗裡德從未在意過給她的事業潑髒水的無良記者,畢竟權威的辦公室内部自有一套審查人員職業道德的規則,她頗為清高地不把外人的亂寫放在眼裡,對此西裡斯不太理解。
“……那個麗塔·斯基特胡寫你收買了巴諾德,還有‘你用手段掌握了衆多官員的醜聞以此穩固你的仕途’……這根本是诽謗啊!埃爾,你怎麼容忍得了這種無中生有?” 他憤憤不平地将報紙扔進壁爐的火堆,好像被污蔑的是他自己。
“可惜嚴格來說這份報道的銷量沒達到我可以起訴他們的地步,當然就算達到了我也沒有那麼清閑去理會。” 埃爾弗裡德見怪不怪地說。
“但是這實在太過分了。”
“做這一行注定要承受惡言。” 她反而安慰他,“好啦别生氣,我們到外面散散心。”
了解她一如多年前不計較艾莉西亞·克裡斯的錯誤,西裡斯知道埃爾懷揣一大堆複雜的人生哲學、在不同的事件上原則靈活,她無所謂小報如何胡編亂造,但他做不到無所謂,有時他覺得甯願自己的名聲受損也不想看到她備受争議。
于是他重拾戰時練就的偵查技能,輕而易舉地查清斯基特原來也是未經注冊的阿尼馬格斯、一隻甲蟲,當時他還偷聽到了斯基特與其合作的助理攝像師對話,他們打算下一期寫埃爾的身世疑點并引導民衆猜測她的生父另有其人——
聞言他怒火中燒地現身,幹脆利落制服了這兩個敗類,并不費吹灰之力讓他們不得不答應再也不寫與埃爾弗裡德有關的東西。
至于他威脅的方法有多毫不留情,恐怕這輩子他都不會跟誰再提及,包括傳說中理應對彼此沒有秘密的他的伴侶。
下午回去的時間點比往常晚了一小時,埃爾已經到家了、在手忙腳亂地清洗食材,他接過手示意他來吧,她摘掉圍裙不經意地問:
“你去了哪裡?”
“喔,我去那家你喜歡的店買了巧克力曲奇。” 他平和地說。
她這才注意到桌面上的紙盒子,快樂地打開包裝:“哇我的确最喜歡它!謝謝你總是這麼為我費心。”
“你不需要總對我說謝謝的,埃爾,我們之間不用這麼客氣。” 他對甜食不感興趣,然而面對她伸手拿過一塊餅幹喂自己,還是選擇嘗了口。
“要說謝謝,因為不能把你的體貼當作理所當然。” 她很執着,“再親密也不可以忘記道謝。我媽媽和我爸爸長年如此、雖然不是真情侶……”
一瞬間深受觸動的同時他近乎有點神經質地心想:他為那兩個落荒而逃的蠢貨感到遺憾,遺憾他們沒有和埃爾弗裡德本人打過交道,他們的運氣真壞啊、遇到的是他。
“好,随你喜歡。” 他若無其事地關掉水龍頭,溫柔地對她笑道。
毋庸置疑他的愛人是位正派得聖潔的好人——
他不是。
「 Soulmate 」
每個星期會有特定一天隻屬于埃爾弗裡德和莉莉兩個人,到電影院,逛公園,坐咖啡館閑聊,購物,打網球(由于幾年前的事埃爾對整個人泡進水裡直至淹沒過頭頂有陰影,她們把遊泳改為了網球)她們相談甚歡,仿佛重返在霍格沃茨少女時代的悠閑與惬意,令精神煥然一新的“Girl day”。
“反正前幾天開完會我才發現那倆傻瓜又溜出去玩了,魔法部聘請到他們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莉莉無奈地說。
“我相信那個街區的警察早晚會因為挨了太多遺忘咒緻使大腦癡呆。” 埃爾冷幽默地接話。
“現在我決定不再抓他們回辦公室,我等哪天他們真被警察‘收留’,那才會消停呢。” 她們大笑起來。
蓦地莉莉眼裡一閃,放下咖啡杯小聲道:“埃爾,快轉頭看,是上次那位在冰淇淋店和我們換零錢的帥哥教授!他叫什麼來着……”
“好像是……‘哈羅德’?” 她眯了眯眼,好視力瞥到對方文件袋上的徽章,微微點頭低聲說:“Imperial College的字符……看來他沒騙我們。”
“噢親愛的,他自然不會騙我們,他的談吐很有教養,那天跟他聊天多愉快呀。” 莉莉狡黠地朝她眨眨眼,“你知道嗎、我們應該叫他過來拼桌。”
“這不太好吧。” 埃爾猶豫道。
“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普通聊天而已,又不是調情,而且他跟你很多話題不是麼。” 莉莉的笑容帶着幾許孩子氣的歡樂,“他和你一樣聰明、文雅、喜歡哲學書籍,多交一個像自己的朋友很好啊。”
“但如果西裡斯知道後又要抓狂了。”
“寶貝,你别太寵他,他的不安全感該由他自己解決。” 莉莉不悅地說,想必詹姆日常絕不是缺乏安全感的性情,不然以莉莉毫不慣着的态度,他倆的感情不會這麼好。
不等埃爾制止,莉莉已徑直走向不遠處在咖啡桌前看書的男人。
沒過一會兒,對方友好地答應了她們拼桌聊天的邀請,他手裡的書是海德格爾的《走向語言之途》、埃爾也喜歡這本書。
果然莉莉分析得沒錯,哈羅德先生和自己的愛好無比契合,共同話題不計其數,她們聊得很開心,要不是下午埃爾接到通知要回魔法部緊急修改明天的演講稿,他們會一起吃晚飯的。
懷抱好心情地回家,莉莉一進門就高興地拉着詹姆分享道:“我今天遇到了和埃爾超級像的人,他們簡直跟照鏡子的相似,像共享了靈魂那樣,實在太有趣了!”
“……你說什麼?”
唉呀,一時忘了西裡斯人還在呢。
不過莉莉倒挺無所謂(甚至覺着好玩),于是陶醉地回答:“他是一所很有名的大學的教授哦,深褐色頭發,黑眼睛,十分英俊,比埃爾高一點,氣質儒雅……”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詹姆興緻勃勃地插話:“讓我猜猜,他一定也很愛看書吧,特别是那些平常人一個字看不懂的天書?”
莉莉打了個響指:“Bingo!他贊成的觀點她也同意,他們看待理論的思維像同個腦子、一模一樣!”
“我的天呐傳說中的靈魂伴侶——”
“我的天呐你們是合夥故意排擠我對吧。” 西裡斯氣呼呼地模仿詹姆可笑的語氣,陰陽怪氣地打斷,“我才不上當。”
“你不信可以回去問她,我保證我說的是實情。” 莉莉叉着腰笑嘻嘻道。
全場唯一沉穩的哈利拿着自己的恐龍小牙刷,嘴裡吐着泡泡,悄悄湊近問詹姆:“爸爸,什麼是靈魂伴侶?”
詹姆學着孩子小小聲答道:“就是我和你媽媽。”
“那教父呢?”
“我們正在深表懷疑。”
這晚回家後的西裡斯假裝不動聲色地對埃爾弗裡德提起此事。
絲毫沒察覺到他在演平靜的埃爾老實地誇獎了一遍哈羅德先生,她以為他若無其事的反應是真實的,因此沒有掩飾遇見不尋常的人的新奇感:
“莉莉評價我們共用同個大腦,真好笑……”
哪裡好笑。他一邊聽一邊幹巴巴地含糊應着,根本擠不出笑意。
半夜,确認她已經閉上眼,他才偷偷摸摸溜到書房,一本一本翻看那堆哲學著作。
可惜正如六年級的他,至今都看不懂半個字。
這群麻瓜哲學家是在拿人類英語編寫什麼機密諜報嗎,像在看克林貢語似的。他憤恨地心想。
但是他努力地看了個通宵。
翌日的早餐桌上,喝了提神醒腦的活力藥劑,他維持着表面的風平浪靜,輕咳一聲,開始了表演:“我突然意識到一個有意思的觀點……說是思維的主觀是心理學的對象,一切現象的總和是宇宙論的對象,一切存在之本源存在是神學的對象……以純粹理性對于先驗心靈論提供理念——” 該死的、背都背得如此拗口。
“康德?怎麼忽然看這本書,你居然不覺得無聊。” 她感到好笑,奇怪地看着他。
“不,我想看點有深度的東西。”
“那挺不錯。我到現在都沒看懂康德的原著。”
……他好不容易看完的一本竟然還看錯了!
他懊惱地腹诽,忘記熱茶是剛泡好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把他燙得夠嗆——
“天啊你還好吧?!” 埃爾弗裡德吓得站起身,眼明手快地用魔杖冷凍了自己玻璃杯的清水給他冰敷。
幸虧他剛才直接把熱茶吐回杯子,沒有傷到咽喉,舌頭倒瞬間紅腫麻木,她翻箱倒櫃找了消腫藥水,他漱過口後燙傷被緩解了大半。
一團狼藉。她無奈地問:“你到底怎麼啦……”
沉默半晌,他才悶悶地說實話:
“……莉莉說你的新朋友才是你的命定伴侶。”
聽罷她忍俊不禁:“你不是說不在意别人怎麼想的嗎?”
“那是因為我覺得他們胡說八道。可是現在,現在太真了,你們談論的話題我光是聽懂都費勁,你感興趣的事我壓根不了解。” 他挫敗地垂下頭。
“所以?這隻代表我和他都恰巧喜歡看書而已,又不能說明什麼。”
“說明你們确實猶如一體靈魂啊,你六年級在占蔔課上說你會遇到命定之人,也是深褐色頭發,黑眼睛,聰明……” 他越說越不滿地皺起眉頭。
埃爾笑着搖了搖頭:“那隻是惡作劇,完全沒這人的存在,當時我騙你的。我從不相信什麼命定之人,西裡斯。”
“真的嗎?”
“當然。我隻相信以愛為基礎的感情要雙方共同努力去經營,包容彼此的小缺點,或是主動為他做出讓步和改變。所謂命定伴侶是很不切實際的說法。” 她耐心地解釋,并且以示安撫地擁抱一下他。
“你說得對,我也不相信這種荒唐的話了!” 他頓時恢複快樂地表示。
“那麼以後請别再為了我看你不喜歡的書。” 她憐愛地摸摸他的臉,哭笑不得道:“你背得很差勁。”
「 Godless Woman 」
抽空匆匆前往聖芒戈看望米莉森,埃爾弗裡德給這間私人病房加固了防止偷聽的咒語,才坐下椅子低聲彙報必要的消息。
臉色蒼白的米莉森低聲說:“……你要想點辦法對付那個多洛雷斯·烏姆裡奇了,你我都知道康奈利隻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沒有她的教唆根本不敢處處與我們作對,甚至觊觎下一任部長的交椅……他絕不能上任,不等幾年他下台無疑就輪到了她有機可乘,那魔法部會完蛋的。我們必須确保克勞奇是部長,我跟你說過,埃爾。” 因情緒激動咳嗽了幾聲的米莉森凝重地看着她。
“我想你能夠像上次撐過治療——”
“即便我撐得過,我也要退休了,極度幸運的話再連任一次,可看看我糟糕的身體,哪怕民衆以不确定繼任者為由讓我通過競選,我也沒有精力對付康奈利他們,拖越久不鏟除這一勢力,後患無窮。”
埃爾弗裡德皺着眉,垂下眼陷入無言。
“孩子,我明白你不想做太絕,但想一想多洛雷斯在我們的提案投票大會上幹了哪些好事,在我們的辦公室上演了多少鬧劇,已經無可救藥!” 米莉森語重心長道:“今後你仍有很漫長一段路,你要學會狠下心做正确的決定。”
“……我清楚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埃爾忙于整理思緒與敵對方周旋。在會議上,她被駁回第六份草拟“門鑰匙監管革新”的報告,上一份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沒能成功壓下的提案還是“魔藥管制措施新修”。
每次兩邊要付出大量心血争赢一份草案的第一輪通過——說來這正是魔法部在立法制度上的弊端,怪不得威森加摩出現過不少見的腐敗現象——鑒于隻要撐過第一輪表決,稍後的兩輪全然是走形式上的流程便定案。這就是她們為自己支持的提議争得頭破血流般的原因。
正如麻瓜界的職業政治說客,埃爾弗裡德要做的是首先避開所有煙霧彈、準确預判下次大會上多洛雷斯·烏姆裡奇他們真正想獲勝的那份提案,随即判斷是否不利于自己,再和團隊相應地做計劃及對策。
敵對方同理,每場會議前要優先确認自身的陣營,提前争取的每一票贊成都是無比寶貴的,因為不到最後其實沒人知道這些保證能否付諸行動,盡管在無數絞盡腦汁的應酬及拉攏中得到口頭上的認可,那些人坐在席位上最終會不會按承諾舉手依然未知。
“下半年的安排、諸位請容我看看……萬聖節後,是今年最後一次大會。” 克勞奇司長翻過記錄冊看了眼坐在右側身穿粉紅色開襟毛衣、短卷發夾着黑色天鵝絨小蝴蝶結的胖女人,勉強地說:“烏姆裡奇小姐,下次是由你彙報對吧。”
“是的,先生。” 多洛雷斯·烏姆裡奇用一貫做作尖細的聲音說道:“我有必要指出大家應嚴格遵循入會議室的時間點,以示對我們的尊重。”
大多人的目光無不暗暗流露出鄙夷。
轉眼間過去幾月,到了表決的當天,毫無懸念地又一項臭名昭著的加強對注冊壁爐監視的提議取得壓倒性的選票。
令大衆嘩然的意外是,不肯落座的多洛雷斯·烏姆裡奇突然話鋒一轉:“司長先生,我還有一要事彙報。”
被當場打斷總結發言的克勞奇隐忍不滿,擡擡手說:“請繼續。”
“我要實名舉報備案席中的不正當行徑,私下打探及幹預我們的籌備過程,有違獨立公正的民主原則,是冒犯硬性規定的不當行為——”
“烏姆裡奇小姐,請你直奔重點,你要舉報何人。” 克勞奇掩飾不耐煩,保持風度地反問。
“埃爾弗裡德·韋勒克小姐。我有人證和物證。”
典型的一招賊喊抓賊。
會議室響起一陣震撼的驚呼與竊竊私語,當事人沉住氣坐在原位,像早有預判,不動聲色。
内部委員會立即暫時免除她的職務,并将在三天後的威森加摩舉行聽證會。
看上去埃爾弗裡德似乎輸了大半,看上去她似乎無力頑抗,看上去,多洛雷斯·烏姆裡奇仿佛赢得很徹底。
由于工作來往上的密切,巴蒂·克勞奇被迫避嫌地坐在旁聽席,裁決的最高長官是威森加摩的另一高級執行官。
開庭前站在埃爾這一邊的官員們都想竭力阻止外面的記者,然而她對他們淡淡地說無須費心。沒有人知道她有什麼打算,克勞奇司長也被蒙在鼓裡。
“……道斯先生,請問在本案涉及到的11号修正草拟、你的工作是否有參與其中?”
“是的。”
“如你的直屬上司烏姆裡奇小姐所說,你的職責具有絕密性對嗎。”
“沒錯。”
“請你大緻描述上個月二号你與埃爾弗裡德·韋勒克小姐的午餐場景。”
“我們、我被邀請和韋勒克小姐和她的秘書伍裡奇小姐一起吃午飯,我們聊了些工作上煩心的瑣事。”
“比方什麼呢。”
“過多的加班,咳……和沒完沒了的編寫提案。”
“她曾明确提過你正趕稿的提案嗎?”
“對,她對我說,呃、‘想必這段時日你很辛苦,你們在負責今年最後一場大會’……‘你的家人對你的忙碌有沒有怨言’。還有,‘不知道你們的上司是不是也像你有時刻在費盡心神,審核的同事真不好敷衍’——”
這時埃爾的辯護人站起身打斷:“庭上,顯然我的當事人并沒有讓證人提及詳細的内容,她隻是像每一個普通人在午休抱怨工作上的繁忙。”
烏姆裡奇的證人道斯急切地插嘴道:“她還問我所在的小組有沒兌現過對我們員工的獎賞承諾!”
辯護人不依不饒地據理力争:“她還是沒問過你們組内在準備的多項提案裡的任何一項不是嗎。”
“我們都清楚韋勒克小姐對我下屬說的這些看似無心的話實則是什麼意思,無非是在暗示我對我的下屬們漠不關心。” 烏姆裡奇在發言席上尖聲反駁,皮肉松弛的臉上擠出笑容,“庭上,我想您明白我們内部嚴禁類似的交流。”
代理執行官頭疼地死寂半刻,無奈地搖頭道:“我需要觀看物證再做定奪……書記官,請呈上編号為莉茲·安東尼女士的記憶影像,副長先生請上前宣誓已按規定用魔法嚴格檢測過記憶是否屬實、并無修改等人為編造的痕迹,且為本次檢測結果承擔全部責任。”
“我已确認記憶為屬實,庭上。”
“好……我再多問一句,記錄上說莉茲·安東尼女士是代表德魯伊教選區投票的普通民衆,背景調查确定無任何與我部的利益關系……記錄在案的書記員請确認是否屬實。”
“我确認調查屬實,庭上。”
德魯伊教、烏姆裡奇個人信奉的正是這一教派,人證物證都是一夥的,心知肚明這場陰謀陷阱的衆人為埃爾捏一把汗。
物證正式展示,以為勝券在握的烏姆裡奇面帶欣喜若狂的甜笑,不料下一秒,真實展示出的畫面卻是——
“……多洛雷斯,我不認為這次我們可以搞垮韋勒克那項适當放開門鑰匙監管的提議,你知道那群白癡民衆隻考慮日常更互通之類的蠢事……”
“我已經搞定她想商量争取的那幾個議員,他們會給她投空頭票的。她遠沒有我們預想的聰明,我安插的眼線她至今仍未察覺,打探到她想押中的提案簡直易如反掌。”
“不,多洛雷斯,我不想賠上我的前途!”
“聽着,事成之後,司長甚至是部長的位置都是您的。我早就讓我的手下待命,她中圈套了,明天他們會共進午餐……”
一段又一段意味深長的談話景象映入眼簾,法庭瞬間炸開了鍋,烏姆裡奇等人恐慌地下意識叫道:“說謊!這都是被人編造過的假證據——”
“安靜!安靜!” 庭長用擴聲咒勉強維系秩序。
整個法庭坐滿了各界人士,包括瞠目結舌也不忘不停做記錄的幾家報社記者。
沉默不語端坐在被告席上的埃爾弗裡德看着桌面,是全場自始至終最冷靜的人。
至此,她的策略浮出水面的一刻也是敵對方被制裁的一刻。
毋庸置疑,在經過嚴密的調查後,多洛雷斯·烏姆裡奇與其忠實的走狗們被判處阿茲卡班監禁,刑期不一,基于有更多證據佐證了幾年前的戰時階段受過食死徒賄賂在管理追捕犯人上屍位素餐,多洛雷斯·烏姆裡奇被判終身監禁。
事實上埃爾弗裡德不覺得自己用的計策有多妙,比起麻瓜政客的手段,她顯得體面又溫和,隻施展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功力。
想來真夠諷刺:烏姆裡奇最唾棄的麻瓜,卻又是第一個在魔法部大搞效仿麻瓜三流政客伎倆的人。
這裡終究是魔法世界,權力的底層邏輯也是魔法水平,作為一位算計過伏地魔的布棋者,她竊取烏姆裡奇的秘密綽綽有餘。
自然前六次她是故意輸的,為的正是揪出烏姆裡奇最信任的副手。
合格的政客是要運籌帷幄,更要耐着性子,等待對方的底牌出完,就輪到自己了。
沒有疑問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是個邪惡的女人。她想。
因此赢家也必須是……
更勝一籌的邪惡。
「 A Bet 」
一千天紀念日恰好是星期六,倆人上午會在波特家聚餐,前一晚哈利就問羅恩這周休息日要不要來自己家玩、明天午餐有豪華的雙層蛋糕吃。
慶祝的蛋糕當然是莉莉的主意,特地在麻瓜地區最有名氣的甜點店鋪訂購。
11:03AM兩位主角到場,一進門,哈利難得先纏住教母:“埃爾快教我下國際象棋!巫師棋已經有點玩膩了……” 他覺得她這麼聰明一定擅長,對座的羅恩反駁:“那是因為你一直輸。”
她笑起來,問道:“你們确定想學嗎?我下棋也沒有多好。”
西裡斯不客氣地揭穿:“假的,這麼久了我沒赢過她一局。”
哈利睜大眼睛:“巫師棋還是國際象棋?”
“都是。” 西裡斯誠實地回答。
“有沒有可能是你太笨?” 羅恩若有所思地接話,聞言埃爾朗聲大笑。
“我就赢過很多次叉子。” 西裡斯笑嘻嘻地轉移戰火。
取完蛋糕的詹姆在拆包裝和找蠟燭,陰陽怪氣道:“啊對對對,是誰每次連打家庭魁地奇都追不上我來着?”
“你舉這例子隻能證明你的四肢比頭腦發達。” 埃爾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
“怎麼這就護上了啊,真不講義氣。” 詹姆假裝對重色輕友的鄙視。
莉莉敲了敲偷懶的煮夫的腦袋:“得了吧,你明明和大腳闆的智力不相上下……快去廚房看火,别忘了給烤箱定時,還有記得擺盤——”
于是決定拖好兄弟一起下水的詹姆拉着一副悠閑模樣的西裡斯進廚房整理餐具。
“……沒想到你們真的在一起三年了。” 詹姆用了個溫和的魔咒來防止蛋糕的冰淇淋内餡融化,不經意地開啟閑聊。
“是啊,時間過得好快。” 西裡斯一邊幫忙放好精美的陶瓷一邊随口問:“你們何時買的這套新碟子?”
“上個月去摩納哥旅遊那會兒。”
“你的假期有夠多的。” 他的語氣帶着濃濃的嫉妒。
詹姆好笑道:“你一個翹班大王居然會羨慕我們做牛馬的放假多。”
“埃爾的年假可能不夠你和莉莉一半呢。她太努力了,我才特意翹班來平衡她付出的加班時間,免得魔法部以為可以無情壓榨我們,懂吧。”
“哇噢,我第一次聽到有人能把偷懶說得那麼冠冕堂皇。” 詹姆翻了個白眼,無情揭穿,“我可不像你能仗着關系光明正大地無所事事,整個傲羅辦公室你最閑。”
“你變忙是因為升職呀叉子。” 他自我陶醉地炫耀道:“要不是我女朋友你怎麼可能升得這麼快。”
“少來,她有多嚴格你不是不知道。” 一聊起勁詹姆這著名大嘴巴忘記了要保守的秘密,得意洋洋地說:“我争取的額外五天假還是我以前跟她打賭赢的。”
“什麼賭?”
“賭你們的戀情能維持多久呗,撐不撐得過兩年——糟糕!” 詹姆崩潰地捂住嘴。
Oops
“你賭我和她撐不到兩年?” 西裡斯挑了下眉毛,灰眼睛裡剛才的悠然自得頓時煙消雲散。
“哥們,我說的是我賭赢了啊,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堅信你們可以長長久久,我對梅林發誓。”詹姆一副被冤枉的樣子急切辯解。
“……所以是她賭我和她不到兩年就會玩完。”
話音剛落,埃爾弗裡德恰好走進來拿玻璃杯,沒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她自顧自地找孩子們最喜歡的幾樣冰鎮飲料,低頭倒可樂時漫不經心地問西裡斯:“親愛的你記不記得上次來陪哈利玩的巫師牌放哪裡?他說自己找不到了。”
緊張的詹姆企圖緩和空氣裡的焦灼,打着哈哈搶答:“肯定是在書房的抽屜裡面,要麼是他的卧室,他總是不放好東西,找不到就算啦。”
“但他很喜歡那副牌——”
“你賭我們兩年内分手。” 突然開口一句質問打斷,西裡斯面無表情地一時沒反應過來的她。
埃爾錯愕地看了看背過身裝死的詹姆。
兩個最熟悉其性情的聽者瞬間清楚他是真正的生氣,并且是夾雜失望與難過的氣惱,在這樣的情緒下西裡斯·布萊克說話音量是低而沉的。
于是她趕快作出解釋:“……那其實是詹姆當時随便開的玩笑,我都沒當真。” 她用柔和的口吻安撫着,同時皮笑肉不笑地瞥了旁邊流汗的詹姆一眼。
完了,等等不但要被莉莉罵、這周的文件量還得超級加倍,詹姆心死地閉上眼想道。
“你用假期做賭注輸給他。” 西裡斯眯了眯眼,不領情地指出。
“我隻是想讓他擔任主管的職位,他想要更多的年假,我們聊着聊着不知怎麼提到我和你的事情,但絕對不是我主動拿這種賭局作交涉。” 埃爾懇切地說。
“是我先胡說的,不是她,我發誓。” 詹姆悄悄移開廚房台面上的易碎品,害怕等等一争吵會禍及無辜。
“重點是你本來就不願意給他額外假期的不是嗎,你覺得你不會輸,所以才同意和他賭,你認為我們之間連兩年都撐不過,而今天是我們三周年紀念日,真諷刺。” 西裡斯自嘲地搖搖頭,輕笑一聲,目光悲切地注視着她喃喃道:“我簡直不敢相信。” 說完走出了房間,她迅速追上去:
“等等西裡斯、我錯了——”
客廳裡的倆小孩聽見争論的動靜面面相觑,哈利驚訝地呆呆瞧着教母跟埋頭一路離開的教父。
What happened?
我們大概吃不成蛋糕。羅恩臉色凝重地回答哈利。
搞清來龍去脈的莉莉兩眼一黑,恨鐵不成鋼地瞪着詹姆,“我就隻要你做一件小事:放好餐盤和刀叉。”
結果這都能捅婁子!
氣呼呼回了家的西裡斯将自己關在睡房,想一人靜一靜。
當然一般獨自待着也意味不可避免地順帶情緒内耗一番,不過埃爾弗裡德沒給他胡思亂想的機會,她锲而不舍地緊跟他回來。
“開開門,讓我面對面和你說對不起好嗎?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她沒有直接推開門,而是首先詢問。
實際上到這兒西裡斯已經消氣一半,但是為表達自己的心寒,他才不想那樣快退步與原諒,他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一動不動,故意冷冷地回應:
“不好意思,西裡斯·布萊克不在,他剛被他的女友殺了。”
門外的埃爾被他惡毒的幽默逗笑,不得不抿抿嘴憋下笑意。
“拜托,看在今天是我們紀念日的份上,不要讓我隔着門對你道歉啦。”
莫名其妙地感覺很難再繼續生氣,他癟癟嘴,站起身為她打開了房門。
“謝謝……請聽我解釋,我發誓完全沒有期盼自己會賭赢的意思,老實說我甚至沒把它當真,犧牲幾天假期換詹姆當主管是大有效益的選擇,但我确實不該同意這樣的賭局,對不起。” 她知道他的一臉淡漠是在端着而已,兩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拉近了一點倆人的距離,真心實意地說道,“那時我就當詹姆開玩笑。”
“你看的那些心理學書裡寫所有玩笑的本質都有實話的成分。”
好的又是一回自作自受,她心想以後再也不讓他看那麼多麻瓜寫的東西。
看她罕見地無言以對,他忍不住無奈地深吸一口氣,認真問道:“你是無所謂我們的感情、還是對我沒有信心?覺得我會像花花公子厭倦——”
“我們越說越離題了,西裡斯,我從來沒有你假設的這些想法。” 她輕聲打斷,擡手觸碰他的臉,推心置腹道:“好吧,坦誠告訴你,我之所以不像你堅信我們能永遠一起,是因為我認為世事是無常的,我預知不了未來,誰知道意外會什麼時候降臨?也許我在哪天早逝……”
說到這句她有預判地示意他先聽自己講完再反駁,她接着闡明觀點:“與其給出我自己都不确定的承諾,我更想僅僅享受眼下的每一刻、和你待着的時刻,你清楚我不是出于禮貌對你說的我愛你。”
他垂下眼沉默了兩秒鐘,任由她牽起自己的手,聽着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随即他擁抱過她在臉頰親了一口,令她聯想到不再鬧脾氣的小狗舔主人臉蛋和好的場景。
“……好吧……反正,你别指望甩掉我。”
“我怎麼敢。” 她推着他出門,“好了,我們得回去啦,剛剛大家可擔心你呢——”
“是擔心吃不成蛋糕吧。”
他們說笑着返回了波特家。
「 Birthday 」
西裡斯對一年一度的生日一向興緻平平,比起他這位壽星本人,為他慶祝生日的朋友們顯得高興多了。
這不能怪他,畢竟過生日這事在他小時候就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沃爾布加請的客人全是傲慢的極端純血主義者,而且家族的禮儀規矩太多,他不是在過生日,是在被展示。
以緻于即使去了霍格沃茨上學,往往是對方主動問起,他才勉為其難地想起他的生日日期,這也是為什麼那幾年他隻管埃爾弗裡德要聖誕禮物。
哪怕是現在,他都不會記自己的生日,順帶也不記自己多少歲,在他眼中年齡同樣是個無聊的主題。
“今年你最想要的生日禮物是什麼?”
“什麼都不想要。最好别在那天提醒我二十幾年前我出生了。” 他面無表情道。
埃爾歎了歎氣,非常同情他對童年的應激反應,想想她自己的童年是多麼的幸福啊,生日是每年她第一期待的節日,第二期待的是聖誕節。
“你不想跟我聊聊為什麼你這麼讨厭生日嗎?說不定像你以前告訴我的,事情說出來心情會好一點。”
猶豫了片刻,他才擺好自己的椅子正對着她,勉強地開口:“好吧。簡單來說,從我四歲起,每一年‘那個女人’總要一大早吵醒大家,把我收拾成一隻放櫥窗觀賞的玩偶。”
“……那複雜來說呢?”
“請的一大堆鼻子翹上天的來客,強迫我問好,強迫我記住每一個人是誰,不然等人都走了就等着挨罵吧。” 他自嘲地勾勾唇角,一說起最難以釋懷的原生家庭就不知不覺滔滔不絕:
“吃飯的過程也不叫吃飯,叫誰都來為我的人生規劃插一腳,我才幾歲啊就想着幫我安排結婚對象,我不止每個年頭都被安排好,所謂什麼時候要做什麼合适的事……估計我當年要沒進他們對唾棄的格蘭芬多,我連每個小時要做什麼都會被規定。”
“你知道在貝拉的訂婚宴上他們都在聊什麼嗎,總結一句話,如何将麻瓜的頭都砍下來給純血家族的牆壁來點裝飾……我聽得一口飯都吃不下去了,受不了地開口說我不清楚麻瓜跟我們有什麼不一樣,所有人瞪着我。當晚剛到家,沃爾布加立即給我一個耳光。”
“你記得三年級我在禮堂分享麻瓜書籍結果放假回去第一天就被禁足吧,她想把我活活餓死呢,哼,我怎麼可能如她所願,多虧了你和叉子給我寄來食物……有次她看見信封上你的姓氏,直接發飙地将滾燙的粥潑在了我手上……這正是我至今仍怕燙的原因。”
說着說着,他已經從生日的災難偏向原生家庭的災難,聲音沉重得沒有起伏,壓抑的情緒卻像打開閘口的洶湧河流,他冷冷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的某個角落,灰色眼睛裡閃灼着僵硬而神經質的恨意,如同既恨口中的那些人,又恨他自己。
專注聽完他的叙述,埃爾弗裡德難過地注視着他,動作輕柔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很抱歉……西裡斯,我真想知道有沒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讓你能夠好受一些。”
他回過神來,強行裝作雲淡風輕地說:“算啦,過去了的事也就那樣。反正我現在用不着再受那種苦。”
“我真希望早點認識你,或者你早點認識詹姆,你就不會這樣恨你自己的生日了。” 她誠摯地強調道:“這可是你出生的日子啊!怎麼可以沒有人感謝你的誕生……不行,我要好好彌補你,每年生日你都能向我提一個願望,我來幫你實現。”
“唉不用,其實我早對那堆破事沒那麼在意了。你用不着彌補我。” 他别扭地回絕。
“聽我說,我隻是想給你點美好的記憶。” 她耐心地勸解道:“承認自己的情緒不是軟弱的丢臉的表現。你不也記得我向你承認如今我對海水有陰影嗎,還有因為我父親死于炸彈造成現在我看不了戰争電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這很正常。”
聞言他的神情緩和了不少。
不過他依然嘴硬道:
“埃爾,實際上我真的不——”
“先不要急着拒絕我,你可以花時間慢慢想。” 她溫柔地輕聲打斷,“無論是什麼,我都會答應你。”
聽到後半句捕捉到關鍵詞,西裡斯愣了一下。
沉思一秒鐘,他表面語氣淡淡地反問:“……什麼都行?”
“當然,什麼都行。” 她充滿神聖的光輝。
“你是不是認真的?” 他又問了一遍。
“是的啊。” 她依舊沒發覺事實上他們的對話已不再是她以為的溫馨,甚至體貼地補充:“你想好了再跟我說吧,我承諾了會為你實現,我絕不食言。”
出門前她體貼地抱抱他以示安慰,他仍在假裝失落地和她告别。
家門關上時埃爾弗裡德還在心想自己做了一件動人的好事——
她完全不知道這次自己真的是自讨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