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笑，便揉碎了海與天的分界，落日也如正午的太陽般灼熱且耀眼。

倪克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定定地看着他，眼睫微微顫動，漆黑的眸子不斷在他臉上遊移。

夜色迷離。

他們分明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類似的隐秘情緒。

好幾秒，倪克斯才緩緩道：“…不，是時機和身份不太好。”

科尼一頓，立馬明白了，倪克斯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

***

回到蕾拉宮，倪克斯終于能脫下又髒又破的衣服，好好泡個澡。

她專用的浴室面積很大，既有淋浴，也有浴池。在科技落後的年代，将足有十平方的浴池蓄滿熱水原本并不容易，但魔法卻完美地解決了這個問題。這不僅使得沐浴一事變得簡單，更能通過控溫魔法道具，使水溫保持不變，甚至比現代社會更加先進。

氤氲的水汽使整間浴室都變得霧蒙蒙的。倪克斯靠在浴池邊，長長呼出一口氣，想起了臨走時科尼對她說的話——

“你不需要想得太複雜。在感情上，我們大概是同類人。”

倪克斯微微蹙起眉頭。

她所生長的現代社會，成年人之間大多是快餐式戀愛。

随着教育水平的提高，人們的自我意識越來越強烈。在成長過程中認識到社會肮髒的真面目，比起不切實際地追求文學作品中的美好愛情，大家更願意為自己付出時間和精力，而不是浪費在大概率無法相伴一生的人身上。

這使得大家的愛總是淺淡又浮于表面的。

深刻美滿的愛情并非不存在，隻不過概率太低，理智又現實的成年人們并沒有自以為是到，認為自己會是那個幸運兒。

穿越前的倪克斯也是如此。

在“林夢岚”28年的人生中，一名成年女性該有的人生經曆她幾乎全部都有。

她不喜歡戀人以彼此間“已确定的關系”為由，幹涉自己的生活。

那些戀人間的是是非非甚至不需要親身驗證，從網絡和身邊人的經曆中就能夠輕易地了解到。

生活不是小說或電視劇，沒有幾個明明自身條件優越，卻癡情于不可能的人并為其守身的活菩薩。

她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人，本身也對情情愛愛興趣不大。比起一段确定了的關系，更喜歡浮于表面的逢場作戲。

有感覺又覺得合适就在一起，厭煩了就利落地分開，甚至不需要确定關系。不存在幼稚的吃醋、不合、懷疑、争吵、責任，讓本就複雜的人際交往變得簡單一些。

正因為太有責任心，所以才絕不會輕易和他人确立關系——她怕自己對對方的感情不夠深。

怕理性永遠壓過感性，使自己無法履行好那份“責任”。

世界很大，人生中重要的事也有很多，理想、愛好、親情、友情、事業……并非隻有擁有了愛情和婚姻，人生才能稱得上圓滿。

到目前為止，她和科尼之間都隻是“店主”和“客人”的關系。

然而一旦他們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明面上的那層關系都将不複存在。

她自然聽出了科尼的話外音，換做林夢岚必然無所顧忌。

她并非完全沒有那些世俗的欲望，偶爾也會欣賞下異性。

但現在的她是倪克斯，是帝國的公主。

穿越以來形勢所迫，讓她必須優先生存和事業，沒閑工夫分給那些情愛或享樂。

身份不僅會帶來無上的榮耀和權勢，也會帶來錯綜複雜的利益關系，成為禁锢人們言行的枷鎖。

科尼顯然是有備而來的，甚至以從未有人使用過的大晟帝國為誘餌，但又從未刻意隐瞞自己的蓄意接近。

一看便知感情經曆豐富，确實可能和倪克斯是同類人。

但他真的隻是想玩一場感情遊戲嗎？

***

倪克斯圍着浴袍走出浴室，看見了等在門外的厄瑞玻斯。

她頓了一下，停下腳步：“你怎麼在這裡？”

厄瑞玻斯臉頰紅撲撲的，露出一如往常的甜膩笑容：“我來幫皇姐吹頭發吧？”

倪克斯笑着問：“哦？你還會幫别人吹頭發？”

厄瑞玻斯：“皇姐也太小看我了。”

倪克斯坐在了一旁的圓凳上：“那就拜托你了。”

厄瑞玻斯拿着吹風機來到她身後，捧起她濕漉漉的頭發，仔細地吹了起來。

厄瑞玻斯：“皇姐最近好像經常去上城區，是因為騎士團的工作嗎？今天回來的時候衣服還成了那個樣子。”

倪克斯在這裡開發的吹風機，是以魔法石為動力源的，沒什麼噪音，厄瑞玻斯的聲音清晰地落進了她的耳中。

倪克斯：“嗯，今天隻是個意外。”

厄瑞玻斯白皙的手指穿插在她烏黑的發間，珍重地、小心翼翼地，就像捧着珍貴的寶物。

他從上方注視着倪克斯的背影，臉上笑意更濃：“皇姐可一定不能騙我哦？”

隻是那藍寶石般的雙眼逆着光，讓他的笑看上去比平時多了幾分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