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吃完最後一根紅薯幹，在圍兜上擦了擦手，随後掌心互拍，發出一聲脆響。她可算是想起來了，不怪她記性差，确實是隔了太久了。

“人真是好混啊......”這簡短的六個字是她對人生的結論。

姜陽把袖子挽上去，幫着一起處理蟹，蘇楠則被兩位熱心的婦人圍着。

二十八歲是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短短一會，蘇楠就從她們口中認識了兩位不曾見過的單身男士。她不知道說什麼，離開又太刻意，隻能陪笑，心裡尴尬的不行。

姜陽奶奶出來拔蔥，正好看見，她半開着玩笑把蘇楠拉到自己身後，說：“又亂扯紅線，别把小丫頭吓跑了。”

蘇楠從她手裡抽出蔥，蹲在一邊清理表皮，她故意放慢速度，像在處理藝術品。姜陽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全程沒有說一個字，隻是盯着蘇楠手上的動作看，直到最後一根蔥也變得潔白光滑。

蘇楠把蔥放在腳邊，餘光瞥到身旁的黑影，但她沒有回頭，而是抱着膝蓋凝視遠處。

過了很久，她以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極輕地說道：“對不起......當初删掉你。”

姜陽從後走上前，挨着她蹲下，剛好擋住了，那邊閑談的三人。

他雙臂搭在膝蓋上，無意義地扯着牆角長出來很高一截的野草，瞳孔漆黑，既幽深，又傷感。

幾天下來，兩人都默契的沒有提起當年。

姜陽沒有問原因，也沒有說責怪的話，他從上衣口袋裡摸出手機，打開那個白色軟件，然後找到自己的二維碼遞到蘇楠面前：“那以後還删嗎？”

蘇楠偏頭看他，卻沒有立刻去掃，她顫着眼皮，心裡有些發苦：“你為什麼......難道你就不怪我嗎？”

五米處，熱心人繼續扯紅線：“叫你孫子争取啊！又是同學，多知根知底。”聲調又高又亮，隔壁兩戶人家都能聽到。

姜陽看着她，沒有解釋，而是豎起拇指，努着嘴朝聲源處指了指。蘇楠有種順杆往上爬的沖動，但還是沒說出心底話。

很早以前，姜陽就明确表示過，他們隻是朋友。

時隔多年，兩人重新通過好友認證，那個落空了九年的分組，再次被人入住。

姜陽站起來，拍平膝蓋的鼓包，嘴裡哼着調，分不清是說給蘇楠聽還是在自言自語：“我們不應該活的太明白......才能有勇氣去面對現在。”

蘇楠沒聽過原唱，不知道是否跑調，她隻是看着姜陽的頭像愣了神。一如從前，還是那隻簡筆畫卡通貓，然而過去的聊天界面絕不是空空如也。

蘇楠的鼻頭一酸，低頭快速點擊鍵盤，發送了第一條消息：“不會了。”

當着她的面，姜陽點開消息，卻沒回複。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他握着手機，将依舊亮着的屏幕橫在蘇楠面前晃了晃，眼裡的笑飽含釋然。

一蟹兩吃，除了清蒸，姜陽堅決要露一手，做了一道蔥姜炒蟹，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錯。

蘇楠吃完放下筷子，心裡一陣唏噓：“果真是今時不同往日，姜陽第一次下廚給她做了什麼好吃的來着？要是沒記錯的話......好像是泡面。”

等一桌子人都離了座，蘇楠以沒幫上什麼忙為由，堅決要一起洗碗，姜陽奶奶拉不住她，隻能跟她比速度，一盆碗叮叮當當，沒碎也是稀奇了。

下午蘇遠打了電話過來，問蘇楠工作的事。

她挑挑揀揀說了大概，沒提到姜陽，隻說是想換個環境，蘇遠也沒問太深，大緻了解了點工作室的情況就挂斷了。姜陽剛好在旁邊，聽了全過程。

時間倉促，工作室要重新拟定的文件還沒完成，他再次提醒道：“你可想好了，等合同和文件辦好後，就不能反悔了，任何後果，以後都要承擔連帶責任。可我記得你不是說想有朝一日成為知名畫家嗎？”

“我是認真的。”蘇楠捏着手機一角，上下轉動着，她說完看向姜陽，笑得漫不經心，“我也記得某人不是準備當老師嘛！怎麼樣，夢想不是那麼好放棄的吧？”

姜陽凝視着她的眼睛，嘴唇微微動了動，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最後還是合上了，隻是勉強牽起嘴角，點了點頭。他像高中那樣，輕拍蘇楠的頭頂，說：“放心，夢想肯定會實現的，無論是你的，還是我的。”

傍晚，姜陽載蘇楠回市裡，路過一條小吃街，上午沒什麼人，蘇楠沒注意到，這會賣吃的推車多起來，倒是熱鬧的很。姜陽找地方把車停了，陪蘇楠進去逛了一圈。

“前年為帶動旅遊，除去建花海，政府特地整治了這條街出來。以前你來過的，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來。”

蘇楠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四周，腦子裡卻沒有相關的一點印象。

姜陽提示道：“心事牆。”

“怎麼會？我一點沒看出來！”蘇楠幾乎是立馬反應過來，一臉驚愕道。

心事牆的名字由來沒人知道，通體刷着白漆，多少年下來，早已斑駁不堪，裂紋橫生，唯一特殊的是牆面上密密麻麻，刻滿了不知道幾代人的鬥志昂揚和青春悸動，乍一眼看上去居然也挺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