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政府整治時特地留下了這面牆，甚至在牆角種了幾株藤本月季，就在街的盡頭。

當年初次看見時，蘇楠足足伫立了小半個時辰，她現在都還記得姜陽調侃她的話。

“來都來了，要不走到盡頭，說不定牆上又多了些什麼呢。”姜陽突然邁大了步子，走在她前面。

蘇楠停下腳步，彎腰假意揉搓小腿：“下次吧，今天腿酸了。”

暮色下，描了層金邊的頭發散落下來，不僅擋住了她的臉，也一并擋去她閃躲的眼神。

姜陽沒有勉強，攙了她一把，兩人一起往回走。他目光閃爍，有可惜，有慶幸。

蘇楠被送到後，兩人分别。

第二天一早，蘇楠夢見自己正在考試，但是試卷還沒寫完，交卷鈴卻響個不停，她反常的不肯松筆，班主任過來收卷，被她摁住了半邊，誰都不肯妥協，最終試卷在強力下被一分為二。她驚醒，聽見門外有人在按門鈴，一聲接一聲。

蘇楠泛着迷糊爬起，快到門口時，突然想起這會來的隻有姜陽，又忙不疊跑到洗手間，胡亂洗了把臉，清醒後才再次走到門邊。

姜陽拎了兩個塑料袋，看上去是早點。她沒見外，拿過來打開，是雞蛋餅和豆漿。

姜陽把吸管插好後推到她手邊：“快嘗嘗，還是以前那家。不過不是小推車，人現在開店了，就在人民路。”

蘇楠嘗了一口，記憶中的味道已經模糊了，她無法感受兩種味道重合的時刻，隻能拼命回憶過去與此有關的點滴。

“我都不記得賣餅的阿姨長什麼樣子了，但我估計一輩子都忘不掉有次城管來查，老闆娘開着車在前面跑，我們這些付了錢的人就跟在後面追，烏泱泱的一大群，有學生，也有上班族。”

姜陽咽下嘴裡的食物，接着說：“我也記得！那天是周五，所以人特多，就是這樣，你才被後面沖過來的人撞倒。我都說算了，你真是，因為我說想吃，你就爬起來，不管不顧繼續跑。”

“你還說呢，就是你慢吞吞的，我們最後都沒追上，長那麼長的腿，關鍵時刻掉鍊子。”雞蛋餅很軟，咬起來不費牙，蘇楠越吃越大口。

“放心，我不跟你搶，當心别噎着。”姜陽眼裡含着笑意，點了點她的豆漿杯子。

那年，香樟樹下，傍晚的風吹起少女的發絲，夕陽下，如點點金光跳躍在她發尾，姜陽任她拉着自己的手腕，故意放慢步調，隻為明目張膽看她的後背。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沒說出那句：“好餓，這時候有口雞蛋餅該多幸福啊。”

他們同時吃完，蘇楠靠在椅背上休息，姜陽把包裝紙皺成一團，并着塑料袋扔進垃圾桶，歎息道：“那時候隻是個推車，去晚了還要排隊，現在正規了，店鋪幹淨，生意卻慘淡下來，為什麼呢？”

蘇楠不知是否聽到心裡去了，跟着也說了一句：“是啊，這是為什麼呢？”

南南吃飽，纡尊降貴過來嗷了兩嗓子，姜陽抱起它，點它粉嘟嘟的鼻子：“小乖乖，嫁給我們做媳婦吧。”小家夥不知是抗拒這個動作，還是被他的話吓到，四肢亂蹬，死不從命。

蘇楠看着這一切，眼裡滿是難以置信。她拖着下颌，語氣懶懶的，面上卻很認真：“你不是說真的吧，我們七個月時就斷情絕愛了。”

姜陽覺得她這副樣子實在可愛，仔細欣賞了好一會，直到蘇楠被他看的不自在，換了個姿勢，他才憋不住，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形，樂道：“當然是開玩笑，我家那位也是。”

蘇楠沒在這座城市生活幾年，最深的回憶都與學生時代有關，此次回來，其中一個理由就是新陽高中。

天氣炎熱，她隻套了條棉麻長裙，既涼快，又輕便。姜陽坐在客廳等她，看見後卻叫她換條長褲，蘇楠困惑，他卻隻是一臉的神秘，并未解釋。

新陽高中建在市中心，從前蘇楠騎自行車，路程隻需一刻鐘左右。

兩人沒有開車，選擇慢悠悠步行。邊聊邊走，倒不覺得時間久，不過半個多小時，學校已經在眼前了。從外面來看，除了大門換了，其他和以前并無不同。

放假後，學校空無一人，蘇楠隻能從門上刻镂的花紋空隙往裡瞧。

噴泉已經關了，隻能看見矮池子裡的水，教學樓還是原樣，刷着磚紅色漆的牆面，連樓前花壇裡的灌木都一模一樣。她把手伸進去，在空中緊握，似乎渴望抓住什麼。

姜陽在後面叫她的名字，蘇楠回頭，發現他不知從哪搬來一大塊磚石。

姜陽踩在大石塊上，輕易就扒住了圍牆。他笑得肆意張揚，揚眉道：“爬不爬？”

看着他的樣子，蘇楠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大家還是十六歲，也從沒有離别過。

她墊起一隻腳尖，一邊轉動腳踝，一邊摩拳擦掌：“爬！”

擲地有聲，仿佛正在進行着某種入伍宣誓。

就在她擡腳，欲向前走時，一道渾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爬什麼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