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語速不快,卻莫名的很有威嚴。蘇楠呼吸一滞,被自己腦中閃過的念頭驚到後背一涼,姜陽那抹笑還挂在嘴角,隻是表情卻很生硬。
蘇楠慢慢轉過身,說話的男人約莫四五十歲,個子不高,挺着啤酒肚,正拎着一隻布藝購物袋,幾根翠綠的莴筍冒出小半截。
蘇楠面上泛起心虛,小幅度的後退了兩步。
姜陽走過來,一手抵在她後腰,阻止了她繼續後退的動作,然後站到她身邊。
他身形坦然,随和有禮:“楊老師,早上好。”
蘇楠扯他後面衣服下擺,面上卻很自然,也恭恭敬敬道:“老師好。”
楊雲一隻手捏住眼鏡腿,向上提了提,奈何鼻梁有些塌,一秒鐘,眼鏡又滑下來。他不得不用手扶着,眯起眼仔細瞧面前的兩人。
五年前,他腦子動過手術,許多人和事都不能一瞬間想起來,總要細細瞧了,才能有點眉目。
姜陽也不着急,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他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楊雲終于想起,睜大雙眼輕拍了下自己的腦門:“你是姜陽?”
“楊老師好記性。”
楊雲跨步向前,重重拍在他的肩頭,随後又輕輕拍了兩下:“這都多少年沒見了,你都長這麼大了!”他太過激動,說完被自己嗆了一下,捂着嘴輕咳了兩聲。
姜陽幫他輕拍後背,等人氣順正了,才不緊不慢開口:“高中畢業都九年了,是有了些變化,不過還是讓老師看出來了。這是蘇楠,您還記得吧。”他語氣謙和,拉着蘇楠往前了一點,楊雲不得不看向那個默不作聲的姑娘。
一個班裡,往往存在三種學生。
一種是聰明伶俐讨喜型,一種是調皮搗蛋惹事型,還有一種便是默默學習路人型。前兩種存在感最強,是很多年後,老師們還記得的那種,第三種說的好聽點,是安全。蘇楠屬于第三種,她不擅長博人眼球。
但現在,她明明不再是那個含蓄内斂的十六歲,為人處事,她可以做到圓滑漂亮,給人留不下話柄,可她偏偏不想對這個教過自己一年數學的班主任這麼做。
蘇楠依舊是維持着禮貌性的微笑,并不願意說太多,甚至偷偷踢姜陽的後腳跟,不滿他介紹自己的行為。
楊雲想起什麼,眼神在兩人之間反複跳躍。兩分鐘後,他背過雙手,闆着臉站直了,看上去極為嚴肅。
“你們果然是在騙我。從前有人舉報你們交往,你們還否認。特别是你!”他眼神漸漸彙聚到姜陽一人身上,話裡雖嚴厲卻并無責備,“站在我面前說的那個義正言辭喲,什麼你們隻是朋友,那态度堅決的,就差在我面前發誓了。現在暴露了吧,我都沒想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居然會在十幾年後。”
有人在不遠處叫他,楊雲回頭揮了揮手,然後拍拍姜陽的胳膊,沒再來得及說什麼,眼裡卻是長輩給予晚輩的認可與鼓勵。那人似乎很急,又叫了他幾聲,楊雲轉身前深深看了眼蘇楠,微動着嘴唇似乎想說點什麼,不過最後也沒開口,也沒給兩人解釋的時間。
人已經走遠,蘇楠卻依舊注視着那個背影:“老師又沒問我,你幹嘛把我招供出去?”清冽的聲音,宛如深山裡的幽泉。
姜陽聽出她話裡的不滿,卻并不在意,看着楊雲遠去的背影,他喃喃低吟:“可是,你就是站在我身邊。”
一場突如其來的小插曲,打破兩人翻牆的氛圍。
大石塊還擺在那裡,隻要他們願意,立馬就可以站上去,再翻進去。但蘇楠沒心情了,她常常對自己斷崖式的情緒變化感到無可奈何。
姜陽沒有因為她變得掃興,反而輕聲安慰:“沒事,以後有的是機會。”
兩人繞着學校周圍轉了一圈,溫度越來越高,蘇楠後背冒出細密的汗珠,她情緒有些低落,又有點莫名的煩躁,隻想立刻回家。
打車到家後,蘇楠推脫晚上沒睡好,婉言拒絕了姜陽的陪同。簡單沖了個澡,拉上卧室的窗簾後,她抱着南南躺在床上。在黑暗與南南發出的咕噜聲中,她漸漸閉上了眼睛。
高中是她難以忘懷的一段歲月,她隻祈禱夢裡能有時光機。
新生開學,每一朵未來的花朵,身邊必有大樹庇佑,蘇楠也有,而且是蒼勁的古樹。随着人流往教學樓走時,她總是耷拉着眼皮,刻意不去羨慕那些,有父母陪同的孩子。
經過樓下平台時,一個倚在牆邊,高高瘦瘦的男生引起了蘇楠的注意。雖然她本意是不想看别人的,但是形單影隻的人除外,便擡眼多看了那人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