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能全部重來一遍該多好,餘安聲看着窗外。
為了能最快到達紀棋所被綁架的地方,他們選擇坐高鐵再轉轎車。
窗外黑黢黢一片,車窗上清晰地映照出餘安聲的臉,那是張沒有任何表情的呆滞的臉。
腦子裡忍不住去想紀棋,越是想他,身體就越是發抖。
吳林,餘安聲在有限的記憶中翻找無數遍,也沒找到它存在過的痕迹。
據縣城的警方描述,紀棋沒有死。因為吳林需要一個和警察談論的資本,所以隻是下了狠手折磨得半死不活而已。
手機上是通過無人機遠程拍下的畫面,因為距離很遠,所以照片非常模糊。
躺靠在角落處的紀棋身上全是血,但因為黑色衣服不顯色,所以看起來沒有那麼可怖。
垂着頭看不到臉,平時走路帶風,身姿挺拔的人如今耷着肩膀,狼狽地蜷在角落處。
餘安聲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無法動彈,那種感覺像在冬夜被澆下一桶冰水,然後再用千斤重的石塊壓住僵硬的身體。
沉重,崩潰,毫無希望的痛苦。
彎起身子,餘安聲雙手掩住臉。他很想蹲下來抱住自己的膝蓋,這樣的姿勢和嬰兒時期在母親肚子裡的姿勢一樣,會産生莫大的安全感。
下一站是……
高鐵車廂内響起到站提醒,聲音在餘安聲耳邊并不真切,他跟着人群恍惚下車,然後再上車,靈魂跟随着紀棋同樣被綁架。
付澤明一路都沒說話,這個時候語言顯得太蒼白無力,無論說什麼都會被這壓抑緘默的氣氛吞噬。
餘安聲頭靠在玻璃窗,雙眼無神。路況不好,車裡的人都跟随着車子晃動,餘安聲的頭一下又一下撞在車窗上,似乎感覺不到疼。
終于,車子速度逐漸減慢,還沒停穩餘安聲就像隻貓一樣蹿了出去,速度快到一旁的付澤明根本抓不住他。
兩三輛警車停在旁邊,大盞大盞的直射燈對着爛尾樓的二樓陽台位置。
本來安靜廢棄的地方,卻突然因為這件事的發生而突然熱鬧了起來。
陽台裡面拐角處就是吳林所在的位置,這個位置讓在不遠處伏擊的狙擊手十分難辦。
因為牆壁遮擋原因,再加上兩人所處的位置是死角,無論怎麼換位置,都沒有辦法直接瞄準屋内的人,除非将他們引到陽台上。
一衆警員站在一起,這起案件的嚴重程度引起了公關機關的高度重視,再加上縣城面積不大,一旦處理不好很容易對居民造成恐慌,從而導緻對政府部門的不信任。
餘安聲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身上。有人眼中是對後續案件有了進一步進展的欣喜,有的則是事不關己的打量和好奇。
他望着燈光照着的位置,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眼睛死死地盯着陽台的方向,他聽見警察拿着喇叭發出的聲音。
“吳林,我們已經按照你說的做了,餘安聲已經來了,你現在還有回頭的餘地,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
這種話餘安聲隻在電視劇裡看到過,沒想到有一天他竟會成為其中的一員,親眼看到這些畫面。
見二樓沒有動靜,拿着喇叭的男人從一旁的石頭上跳下來,一隻手揉了揉脖子将喇叭遞給餘安聲,然後揚了揚下巴。
拿起喇叭,對準說話的地方,餘安聲之前因擔心所帶來的戰栗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鎮定。
“我是餘安聲。我不知道你因為什麼要綁架紀棋,但現在還有機會好好談一談,你也不想把事情弄到最壞的地步吧。”
說完所有人都朝着陽台的位置看,半分鐘過去,衆人以為吳林臨時改變計劃時,牆壁拐角處,光源正中心突然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紀棋!”
餘安聲張大嘴巴,看到他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樣子往前趔趄了兩步,又被旁邊的警員伸手攔住。
吳林就站在紀棋身後,他身上的繩子已經被吳林解開,一隻手拿着刀抵在紀棋的脖頸上,鋒利的刀刃對準了喉嚨。
燈光特别刺眼,即便紀棋意識已經模糊,但半睜着的眼睛依舊被刺到,條件反射移開頭。
很輕微的動作讓卡在脖子上的刀刃劃向皮膚,摩擦之間血已經順着刀尖流下,一滴一滴落在衣服上。
暈開,像一朵靡麗絢爛的花。
吳林一眼就看到了下面的餘安聲,他的神情瞬間癫狂,眼球上爬滿血絲,此刻瞪着下面,露出滿意的笑容。
“你看,你看下面是誰,”他在紀棋身後說,看他垂着頭,于是一隻手抓住紀棋的頭發迫使他擡起頭,“你給我好好看清楚!”
這一舉動将紀棋那張幾乎都是血的臉完全的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中,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
血不斷地流下,從額角到頸部,可紀棋卻像感覺不到痛。
他看到了站在下面的餘安聲,那雙眼睛裡全是眼淚和擔心,至少在這一刻他慶幸,餘安聲還是在乎自己的。
紀棋想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告訴他别怕,努力拉扯被打破的嘴角,卻做不出一個笑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