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一上班把我們召集起來,就是為了列隊歡迎這位空降兵?”
“老天,上次那位把我們整個組折騰了一輪才走人,這次可别又輪到我們組當倒黴蛋。”
殡葬公司的早上難得熱鬧。去年從總部派遣來鍍金的家夥腦袋不靈光,嘴更是妙得把同事和客戶得罪了七七八八,最後他輕巧地拍拍屁股跑路,留下的麻煩事讓帶他的組長焦頭爛額,PTSD至今,才會不顧上司還在介紹新人,偷偷和身邊的同事抱怨起來。
“白馬君是其他分社臨時派遣過來協助我們的,大家作為前輩請友好待人,有什麼問題或困難及時幫助新人。”
緒方禮音從面前同事的肩膀間望向那個笑容腼腆的男子,這次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模樣。襯衫套裝,半長的黑發,還有一副黑框眼鏡,俨然就是普通大學應屆生的樣子。
在旁邊的PTSD同事不住的祈禱聲裡,上司宣布新人分到了她所在的小組。組長面色發綠,與另一邊如蒙大赦的人相映成趣。
白馬……沒準也是化名。她和笑稱“緒方前輩”的男子短暫握手,心下暗忖道。
身在職場總有不得不妥協的社交場合,比如迎新會。
酒氣和煙味彌漫的居酒屋吵鬧不堪,緒方禮音默默盤算回到家後的一系列除味清潔程序,在組長酒精上頭的“來來來,大家為熱烈歡迎白馬君這名得力幹将的加入再次舉杯!”裡将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雖說是社交場面話,但能在數小時内就将捏着鼻子接納他的組長哄高興,白馬君的确厲害。
推杯換盞一輪又一輪,組長總算熱鬧盡興,松口讓女生們先回家。
“組長,緒方前輩和我家同方向,時間不早了,我送她回去吧。”
路都走不穩的中年人大力地拍上白馬肩膀:“我就知道,你小子!去吧,給我把人好好送到家。”
月光很是亮堂,幹道兩旁的路燈将影子深淺不一地映在路面上。拐過路口,前後都沒了他人,緒方禮音問道:“難道這次要辦的事件和我有關嗎,O先生?”
“說什麼呢,前輩。”他作出一副無辜的神态,“因為擔心安全問題才順路送你回去的,請不要擅自把我想成什麼奇怪的人。”
不等她接話,對方伸出巴掌搖晃:“事實比任何辯駁都有力,前輩今晚喝了不少吧,請告訴我loga(a^b)=?”
“……”她的知識水平受到了藐視。
“3、2、1,很遺憾未能回答問題。”作出判定後,他發出了到自己那裡稍作歇息的邀請。“究竟是怎麼樣,看了就知道。”
腳下的路确實通往公寓方向,抵達他的事務所門口,緒方禮音甚至能直接看見百米開外自己那棟公寓樓。
不過,該怎麼說呢?所謂的事務所,和偵探先生本人一樣,是不能從外表判斷的類型。
一間半藏于屋外路面的民宅。半舊的陳設和家具,老款電視機,看上去應該是辦公桌的東西胡亂堆放着資料書籍,連旁邊挨着的三人座舊沙發也未能從紙堆裡幸免。
“至少也該是像樣些的公寓樓吧,比如一樓有咖啡館,二樓玻璃窗上貼了事務所名稱的那樣。”
“那種地方,還是直接到《周刊少年Sunday》找更有效率。”O先生随意撥開沙發坐墊上散落的紙張,“請随意就座。”
緒方禮音略過無謂的客氣,利索落座,然後從坐墊縫隙中摸出了硌着腿下的物品。
金屬飛镖,和牆上挂着的标靶應該是配套的。落在這種地方,該不會是躺在沙發上玩的吧?
倒是與他很相稱的玩法。
抹去變裝的偵探先生變出了一杯熱牛奶,“抱歉,暫時隻有這個。”
“……謝謝”袅袅熱氣氤氲了鏡片,眼前盡是白霧,溫熱的牛奶撫慰了躁動的胃袋。人作為恒溫動物,果然是依存于熱量的。“白馬君打算協助我們到什麼時候呢?”
“噢呀,前輩不像是會好奇這些小事的人。”他反向跨坐,搭在椅背上的手臂顯現出流暢的肌肉輪廓,有長期運動或健身的習慣嗎?
無端聯想到危急情況下他得全速跑路的景象,緒方禮音稍稍前移杯子,讓水汽遮擋她的表情。
“如果擔心我專門來添亂的話,請放心,弊社有一套嚴謹的管理機制。”回歸O先生的身份,對方仍舊以白馬的語氣敷衍她的疑慮。
也對,偵探怎麼可能對委托人以外的無關人士透露實情,是她酒喝多了。
“看在幫過前輩的份上,接下來還請您多多關照~”瞳仁滿載着狡黠的光,令真誠的表情效果大打折扣。他補充道:“為表誠意,需要幫忙聯系你的親友接人嗎?”
偵探先生沒能得到回應,前委托人思維早已滑向黑沉的夢海,捧着空掉的玻璃杯睡着了。
“緒方前輩?緒方小姐?”
他撥了撥發尾,這可有些麻煩了,對方在這方面反而沒有防備心。
“半醉的情況下在單身男性的住處入睡,真是感謝你對我的信任了。”
依舊沒有回應,他隻好認輸,打算到衣櫥裡尋找記憶中的客用被鋪,雖然他很懷疑這玩意究竟還在不在。
“信任什麼的,偵探先生的話,隻要有心,無論是怎樣的人都可以拿下吧,根本沒必要對我出手,在這種情況下。況且,你來的目的不是調查嗎,才沒有那個閑心節外生枝。”隔着薄被扶她躺下時,耳朵意外地接收到一串長句。
“信号延遲得過分了吧。”
……
“禮音快看,這是朋友送我的萬花筒!”
色彩斑斓的圖案随着柄身轉動不斷打碎重組,那些帶給她驚訝和愉悅的明亮色彩漸漸淡化模糊,和鄰居家姐姐一起遠去,隻留下微渺的光芒。
費勁地睜開眼皮,電視屏幕的熒光勾勒出房屋主人的背,緒方禮音憑借經驗,發現O先生在觀看的是一檔深夜節目,那麼現在應該是淩晨吧。
其它的另說,隻有“loga(a^b)=?”這點,她必須一雪前恥。
聽見身後被褥悉悉窣窣的聲響,偵探打着哈欠回頭。
“b,loga(a^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