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九方宸身體終于傳來了好消息。
“在這裡!”随着煊赤一聲高喊,大家都集中到了他的身邊。那是九方宸的胃部,黑色的脈絡從一顆黑點蔓延而出扒在他的胃上。
“這是什麼東西?”青辭俯身去看那黑點,“這就是種子?看起來是個兔子,居然還真像個動物!”
種子像什麼動物,就能把人變成什麼動物。
九方宸面色鐵青,“得把它徹底消滅。”
靈淵細細觀察了那種子道:“不好辦啊,它已經完全和你的身體融合了,隻能連着血肉把它取下來。”
煊赤抓了一把漂浮在空中顆粒問:“這些東西呢?”
九方宸:“隻要本體死了,這些東西就會消失,當然如果消滅了種子這些東西還在,就說明本體把力量轉移到其中某個顆粒身上了,就要從頭再找。”
青辭:“那該怎樣不讓它轉移?”
九方宸:“得把這些顆粒先消滅掉。”
煊赤手中焰火一現,掌中的黑色粒子被燒成了灰燼。
“這些東西教給我吧。”煊赤環視着空中的黑色粒子,“你與我有靈魂契約,我的火傷不到你,我會把這些東西燒幹淨。”
“那青辭和我來處理這種子,還是像剛剛說的一樣,我得把連着肉的部分都切下來,當然我們也會治愈你的傷,不過你肯定有罪受了。”靈淵眼中有些無奈,“而且你得先回去,我們拔除這東西的時候,你的神志和身體不能分離,否則我們也不好判斷對你身體下手的輕重。”
九方宸抱拳道:“有勞各位了!可别讓我死在這兒啊。”
他深吸一口氣,做好了承受疼痛的準備,閉合了意識,并将其與身體融合。
疼!
疼啊!
啊!!!!
九方宸的身體自床上揚起,又跌落下去,他青筋暴突的手緊緊抓住了床帳,那些絞成股的流蘇在他手上勒出青白的痕迹,幾乎要勒進血肉。
裴瑾疏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讓他扣住自己的手,那極大的力氣幾乎要拗斷他的手指。
忽然,九方宸睜大了眼睛,目眦欲裂。
他緊扣着裴瑾疏的手,雙目失焦,卻有着瘋狂之色,嘶聲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死了,師尊怎麼辦!”明明看不見,他眼中卻倒影着裴瑾疏的影子。一句話說完,他就一陣劇烈地喘息,胸膛發出風吹過破鼓的撕裂聲。
怎麼會這樣?一天沒見而已,那個能說會道,活潑開朗,會在月下偷偷親吻自己的九方宸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裴瑾疏的心如同撕裂一般疼痛,他如此無力,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消減九方宸的這份痛苦,他情願這痛苦是壓在自己身上。
過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認沒認出裴瑾疏,總之他哀哀地看着裴瑾疏,聲音破碎而喑啞,“師尊,我死在這兒,隋膺就…..再也不敢回家了,我不能死在這兒啊。”
隋膺的身子又開始發抖,靠着陸世的支撐才沒有癱軟下去。
“九方宸,”裴瑾疏撫上他的臉頰,“你不會死的,不會的。
若天要收你,那挖下黃泉千尺,踏遍閻羅十殿,我也會把你找回來。
直到一口血吐了出來,九方宸扶着床沿,從如同竭澤之魚一般大口喘息,到呼吸慢慢平靜了下來,接着他的腦袋清醒過來,可他已經筋疲力盡,最終閉眼睡了過去。
九方宸站在漫山杜鵑花叢中,看着裴瑾疏那方小小的寝院。
裴瑾疏被寒症折磨地隻剩一把骨頭,料峭地坐在石凳上。
他面前的沈馳正神采飛揚地說着什麼,裴瑾疏認真聽着,忽而露出淡淡的笑意。
自打裴瑾晞死後,這是九方宸第一次看見他笑。
“為何要放沈馳來?”九方宸看着沈馳的眼神冷極。
一雙手挽上胳膊,栾清雅貼在他的身側,“沈馳在,他心情還能好些,弘璧仙尊走了,萬一他想不開……”
“還有隋膺。”九方宸聲音很冷靜,“還有隋膺,隻要隋膺在我手上,他就不得不活着。”
栾清雅張了張嘴,最終點點頭,“我這就讓他走,不會再讓他來了。”
九方宸死死盯着那個在裴瑾疏面前意氣風發的男子。
憑什麼啊沈馳?
你憑什麼這麼快活?
你憑什麼和他這麼親近?
你憑什麼得到他的笑容?
你憑什麼活着?
殺了沈馳。
冰冷的聲音響起。
殺了沈馳,殺了沈馳,殺了沈馳——
九方宸猛地睜開眼,脊梁激起一層薄汗。
“好孩子,醒了?感覺怎麼樣?”
他擡起頭,看見了面色和藹的熟悉老人。
程澈竟把李藥子本尊給請來了。
之前在萬藥谷未能相見,沒想到李藥子原先為人稱道的烏發也已經花白,人也是消瘦,唯獨精神看上去還好。
九方宸眼珠一顫,将所有情緒壓了下去,揚起嘴角,聲音沙啞道:“谷主,多年不見,您白發還是這麼好看呀。”
李藥子笑了起來,“嘴還是那麼甜呢。”
聽見這麼句玩笑話,裴瑾疏等人大松一口氣。
九方宸撐起身子,“我沒什麼不舒服,就是有點暈。”
“你失血有些多,暈是正常的,可這急症真難倒老身了,怎麼都查不出來。”李藥子也是驚奇,轉而想了想道:“這孩子身上,我記得有件奇事,他自爆靈核之後體内平白出現了一顆新靈核,或許與這相關?這靈核,到底是什麼來路?”
九方宸微微一頓,道:“我也不知道這靈核怎麼來的。”
所有人的視線落在了程澈身上。
“師弟,不管過後,或者遙遠的未來發生了什麼,哪怕我死了,這件事情你也不能說出去。”
九方宸當初地話還在耳畔,程澈隻掙紮了一瞬,便堅定道:“師兄當時自爆靈核後,我與他再沒有分開,期間也沒發生異常。”
李藥子搖搖頭,“這就怪了。”
既然什麼都查不出來,也隻能确認九方宸再無大礙後送李藥子離開。
李藥子叮囑了九方宸幾句,在衆人的簇擁下出了門,程澈似乎想和九方宸說些什麼,可見裴瑾疏并未離開,便也跟着去送李藥子了。
等屋内靜下來,裴瑾疏坐在床邊,他看着九方宸,問:“你真的沒練惡言道法嗎?”
九方宸堅定地搖頭。
裴瑾疏:“你敢讓我探查你的靈境嗎?”
九方宸擡起眼皮,低聲道:“師尊,你不信我?”
窗外北風獵獵,發出尖嘯聲,屋内兩人無聲地僵持着。
終于,九方宸閉上眼,揚起了頭,“來吧。”
前世,裴瑾疏毫不猶豫地探查了他的靈境,而這一次,裴瑾疏将他擁入了懷中。
“你不能有事,不能丢下我。”裴瑾疏的聲音有還未褪去的驚恐。
九方宸摟上裴瑾疏的後背,他的眼底同樣泛起驚悚的巨浪。
這一遭磨難外人看來是他強烈的求生欲帶來的轉機,隻有九方宸知道自己到底經曆了什麼。
為什麼會出現山海異心!
這一世自己沒去煉就山海異心的種子,那就是有其他人做了這件事,這個人是誰?!
還有那個夢,他已經很多年沒做過和前世有關的夢。
沈馳在他的生命裡不過是個讨人厭的小角色,為何會特别出現在自己的夢境中?
那個蒙面人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之中,那是今生唯一一個和自己提起山海異心的人,也是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從他對自己的态度來看是憤恨至極,他恨極了自己促成了裴瑾疏的死。
那這個人,會不會就是沈馳?
殺了沈馳。
冰冷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回蕩。
心中似是驚雷炸響,這個念頭笃定又驚心。
他與沈馳沒有冤仇,若那黑衣人不是沈馳,手下就是一條無辜亡魂,他與裴瑾疏也必生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