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沒有呐,你要去離還挺遠,看你這樣估計走不過去……”婦人糾結了一下道:“你要是不嫌棄,就在我們家住一晚吧,我弟弟的那間屋可以給你住。”
“那真是太感謝了,我出住宿錢。”
“不用,住一晚而已,出門在外都有需要幫忙的時候,你再歇會兒,我給你把屋子收拾出來。”
婦人說完進了一間屋子,老人又上前來摸着九方宸的背,說着他聽不懂的話。即使九方宸的腹痛是裝的,他也感覺被安撫到了。
此時他的心裡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多善良的兩個女人,卻被自己這樣利用。
九方宸想着,握住了老人那隻薄得如一層紙一般的手,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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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裴瑾疏和程澈來到了蟬暨附近的小城,雖然隔了沒有多遠,但整個就是天差地别。
沈馳點了一桌子菜,松鼠桂魚,鮮菌雞湯,白灼蝦,金湯豆腐菠菜,梅菜扣肉,口味雖然不正宗,但也有那麼點意思,可裴瑾疏幾乎沒動筷子,心不在焉地夾着碗裡的米飯。
沈馳問道:“舅舅,不和胃口嗎?”
“沒有,”裴瑾疏剝了隻蝦放進沈馳碗裡,“挺不錯的。”
沈馳抿抿嘴,原本和裴瑾疏獨處的愉悅之心有些沉落了下去。
過去他總覺得那些什麼弟子同門哪裡比得上血親,可後來他不得不承認,在裴瑾疏和裴瑾晞的心中,九方宸隋膺,陸世程澈,似乎都比他重要。
一塊裹了酸甜澆汁的魚肉放進碗中,沈馳忙道:“我自己來。”
裴瑾疏笑看他一眼,“你從小就不會吃魚,每次都被卡得直哭,非要别人收拾好給你才吃。”
沈馳有些不好意思,卻嘴硬道:“才不是呢,是他們非要替我收拾好的!”
裴瑾疏:“好好好,我好命的小外甥,是舅舅我非要給你收拾的,快吃吧。”
有了這麼一茬,兩人之間的氛圍活躍了許多,過了一會兒,裴瑾疏問:“馳兒,仙瑤一事這麼要緊嗎?還要你親自來這地方一趟。”
沈馳放下筷子道:“仙瑤一死,人心惶惶,再加上同時期的虎患,京中流言四起,甚至出現了什麼天罰之說。鬧成這樣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交代,既然提到了她要來這個地方,我想着就來看看,萬一有什麼發現呢。話說舅舅你們怎麼會來這裡?這和你們沒什麼關系吧?”
裴瑾疏:“是九方宸要來。他是最後一個和仙瑤見面的人,他雖未說過,但我想他心裡是後悔的,總覺得做些什麼或許就能救她性命,查清真相他起碼能給仙瑤個交代。既然我們都在這裡,又目标一緻,你有什麼需要的就和我們說。”
沈馳點了點頭,他還想和裴瑾疏說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未将心裡的話說出口。
這次一見面,他就覺得九方宸看自己的眼神很古怪,說不出來的,讓他隐隐有些悚然的微妙。若是以前他早就跟裴瑾疏說了,可現在他不想給裴瑾疏留下一種小孩子告狀的印象。再說,或許是自己想多了。
飯後兩人回到了各自的房間,裴瑾疏進屋後,在房間的中央站了一會兒,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他推開窗戶翻了出去,披着夜色離開了。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敲門聲,伴随着沈馳的聲音,“舅舅,我買了許多糕餅,一起吃吧。”
“舅舅?”半晌沒得到回答,沈馳遲疑了一下,邊說着話邊推開了門,“我進來了。”
屋内空蕩蕩的,隻剩半開的窗子搖曳着。
冷風撫過沈馳的臉,他手中紙包中的點心已經被捏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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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方宸的晚餐遜色了太多,隻有鹹菜和小米粥,不過大姐特意給九方宸做了個蛋羹還滴了香油,弄的九方宸怪不好意思的。
一頓飯下來,憑借着自己的能說會道,九方宸把兩人逗得十分開心不說,還把這家從裡到外也給打探了個透徹。
飯後他本想幫着收拾,卻被大姐趕回了裡屋休息。
這裡沒什麼娛樂的地方,早早就是燈熄火滅。聽着外頭安靜了下來,估摸着那母女倆應當是休息了,九方宸召喚出金蝶,就着那點光芒探查起餘河恩的屋子。
屋子的陳設簡單,除了床和桌椅,還有一個梳妝櫃,看漆色是新打的,應該就是為了迎接姑娘做的準備。還有一個堅實的高架子,摞着一堆書卷。
那一卷一卷的紙被整整齊齊卷着放在架子上,九方宸抽出其中一卷,解開綁繩,一張一張翻開那些宣紙。都是餘河恩寫的文章和詩詞,因為南方濕熱,許多紙張都生了黴斑。
餘河恩的字隽秀,詩詞還真是不錯。
九方宸腦子裡編排起花魁看上落魄書生的故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才子一首詩把佳人給折服了。
裴瑾疏說的沒錯,九方宸心裡是氣悶。
他與仙瑤相見那個夜晚可以說是奇緣,他覺得自己和仙瑤見這一面是應該改變些什麼的,他以為護送周全,可那女子卻死的那麼慘烈,讓他遺憾不甘,他想查個明白。
窗上被石子打了一下,九方宸眼神微動,看向窗子。
片刻後,又一顆石子打在窗上。
他揚起了嘴角,輕輕退了兩步,收起金蝶,隐藏起身子。
屋外的裴瑾疏納悶,明明剛才看見了窗上的投影就是九方宸,他不可能認錯的,這是怎麼了?
第三顆石子投出去又是無聲無息,裴瑾疏果斷上前,擡起窗戶,他還沒看清屋内景象,一道人影猛地站起,緊貼在他面前。九方宸的鼻尖與他的磨蹭在一起,隻頓了一瞬,兩人的唇就貼在了一起。
這個吻不斷地加深,裴瑾疏擡着窗戶的手開始顫抖。
九方宸的手環抱住裴瑾疏,将他向上一提,裴瑾疏雙腿順勢纏繞上了九方宸的腰。
“師尊小心頭。”兩人的雙唇甚至沒有分開,九方宸的話語摩挲過裴瑾疏的唇齒,讓他微微打了個激靈。
九方宸後退兩步,将裴瑾疏抱了進來,兩人額頭相抵,呼吸交纏。
“混小子。”濕熱聲音夾雜着些許嗔意,卻沒有惱火。
九方宸低聲一笑,将裴瑾疏向上一颠,随口道:“師尊沉甸甸的。”
說着無心聽者有意,裴瑾疏身子一僵,幾乎脫口而出:“我沒有胖。”
裴瑾疏不像裴瑾晞對食物幾乎沒什麼欲望,他雖說不貪吃但也愛吃,一到年節,飯食還在其次,到處都是糖瓜點心和幹果,但凡眼見他就随手抓一把。
修為到他這個層次,身體的一點變化自己都清楚得很,裴瑾疏也知道自己重了,雖然那點重量都不至于眼見變化,他還是有些心虛,小聲問:“……很重?”
說着無心聽者有意,九方宸雖機靈,但這個理解力有時候一偏能偏十萬八千裡,在他聽來裴瑾疏的意思是:這就很重?你就這點本事?
于是他立馬道:“這算什麼,我連河馬妖都抱得起來!”
裴瑾疏:“……”
老天爺,自己都至于和河馬妖比了嗎?
“你放我下來吧。”裴瑾疏微微一推九方宸想從他身上下來。
九方宸還想把人摟在懷裡親熱親熱,不肯放手。
一來二去裴瑾疏急了,“不是說沉嗎?那放我下去呀。”
這下九方宸可算反應過來了,他忍不住笑道:“我不是說你沉,你身上這件大氅就分量不輕,感覺抱着你像抱着個小熊。”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呀!”
熊也沒比河馬好到哪兒去……好吧,熊是比河馬好一點點。
“我是說,”九方宸看着裴瑾疏那張被擁在風毛中的臉,在他的額上親了一下,“你毛絨絨的,很可愛。”
“我沒有毛絨絨的!”裴瑾疏委屈極了,“長嶺仙尊才是毛絨絨的!”
長嶺仙尊體毛可謂繁盛,平日穿着衣服都能看見手指上濃密的毛發,偶爾在浴池碰見更是壯觀。
顯然裴瑾疏已經徹底走偏了,繼河馬熊之後,他覺得九方宸在把自己類比成什麼猩猩猿猴。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方宸極力壓抑着自己的笑聲,他把人摟進懷裡,“師尊,你太可愛了。”
不要再說我像什麼動物了!
裴瑾疏氣得想說他兩句,可接下來一句“我怎麼那麼愛你呢”讓他滿腔不滿倏忽消散了。
他郁悶地趴在九方宸懷裡,覺得自己怎麼都拿九方宸沒辦法,好像對方哄自己兩句,他就什麼都從了。
但是……溫暖的胸膛,頭頂親昵的厮磨,時不時落在自己額上眼上柔軟的吻,真的讓人無法抗拒。
哎,自己這輩子在九方宸手上也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