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消失的不算久,最後一次出現在M國附近的一片孤海上,一座懸浮于淺藍色海域的小島無聲無息地躲藏了十幾年。
浮島上空,輕紗般的煙霧一層層上疊,直至厚重到強風都沒法兒将其吹散。它像一個屏障,隔絕外界一切,獨成一個奴隸制小國。
所有資源都在古堡中,三層的标識隔絕開兩個世界,仰頭是西裝革履風流潇灑的上流人士,低頭是匍匐腳下哀嚎哭泣的底層人民。
平闆上曾經出現過藍點的線,是他帶回江黎要走的路。
日落之前他們抵達M國,有特案調查隊的幫忙與M國警方的合作達成的十分通暢。一夜部署,分陸空兩路,M國警方主要負責陸地,陳桉則搭乘直升機和周椿洛旼一起從空中突襲。
穿上防彈衣的那一刻,陳桉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被調查隊挑中到一線執行任務,那時,教官說,他這一趟若是平安歸來就可以收拾收拾到特案調查隊報道了。
他确實平安歸來了,但因為種種原因還是沒去調查隊。
直升機飛躍淺海直接在空中截獲了準備出逃的權貴,迫于壓力他們隻能在淺海沙灘迫降,拷上手铐,古堡驟地燃起大火,煙霧順着風向飄向海岸,洛旼的沖對講機那頭的人說:“還有人在古堡嗎?”
“報告洛隊,沒有了。”
陳桉無知無覺地擡頭,目光鎖定在三層的一角,下一秒對講機裡傳來一道女聲,“江黎、江黎還沒出來!”
陳桉瞳色一深,勒令駕駛員駕駛直升機。
他似乎笃定了江黎就在那個房間裡!
直升機在古堡上空盤旋,濃煙之中他捕捉到了一道遮擋半身的影子,角度刁鑽,端槍射擊時額角的汗滴落在作戰服上,迅速暈開,消失不見。
一聲槍響,江黎沒了支點頹然暈倒在地。
一根繩索系在腰間,駕駛員還沒來及阻止,他就這麼單手拽住繩索,往火海裡撲去,看得人心驚。
洛旼趕到的時候,陳桉抱起昏迷不醒的人,路過一句低喃。
“回家了。”
識海浮沉,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飄蕩在海浪裡,一時被浪花輕輕推着,在海岸與海裡徘徊,一時被卷入深海,鹹澀的海水卷進他的肺裡,嗆水了般難受。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死了,不然他為什麼會看到小時候的自己。
浪花的浮沫席卷海灘,他的識海變成一片空白,光亮之中唯一的黑點是一個小孩的影子。
他緩慢靠近,那小孩扭頭,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他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瞳孔烏黑又透亮。
“你是誰?”
他問。
江黎頓了頓,說:“你。”
“哦。”
男孩反應平平,扭頭繼續擺弄手上的玩具。
江黎傾身往前,他手裡是一個毛絨玩具。
這個小孩一點都不像他,雖然長着一張跟他小時候一樣的鵝蛋臉,但行為、性格一點都不相像。
江黎後退一步想找到這片白色空間的出口,下一瞬場景置換,畫面裡融入别的人聲,空曠的廣場擺攤的小販特别多,他們的叫喊聲組成了每一個平凡日子裡的白噪音。
忽然,一道明麗的人聲穿越重重人海進入他的耳朵。
“小魚!”
他看到那個小不點已經長到他膝蓋那麼高了,女人很是着急,蹲下身子左右檢查,“不要亂跑知道嗎?爸爸媽媽會擔心的。”
男孩咧嘴一笑,把剛剛從小販手裡買來的一支玫瑰鄭重地遞到女人手上,“媽媽,母親節快樂。”
女人收下花又驚又喜,微笑着同男孩道謝,她牽起男孩的手往前走,江黎下意識擡腳去追,伸出的手卻隻抓住一片殘風碎屑,場景再度置換。
烏雲遮蔽日光,空中有雷在響。
那烙印在他心頭長不好的傷疤被殘忍挑開,露出帶血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