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衍對此沒有任何反應，他蹲下身抱着頭，聽着腳步聲逐漸遠去。

突如其來的非日常仿佛理所應當地入侵他的生活，他被這些看不到緣由的詭異事件擊打得潰不成軍。

“你真的不過來？”片刻後，頭頂卻傳來青年的聲音。

信衍擡起頭，看着那人晦暗中仍發着光的眉眼。

即使深陷不安，看着這樣的容顔，信衍還是不由地晃神。

是我喜歡的類型，他在心中默默地感歎着。

“我最後再說一次，你要是不願意跟上來就算了。”那人抛下這樣一句話，再次離開了。

信衍眼看着那人轉過樓梯下方的轉角，身影徹底消失在樓梯後，一股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他的心魂。

不，我不要再一個人了...

信衍不再猶豫，追了上去。

反正也沒有比獨自一人更壞的處境，雖然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好人，但起碼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信衍沒出息地想道。

那人顯然也聽到信衍的腳步聲，他加快了刻意放緩的速度。

信衍兩步并一步追上了青年，猶豫片刻突然問道，“那我該怎麼稱呼你？你看我們也算認識了，總不能...”

十七打斷信衍絮絮叨叨的話，道“我的代号是0717，所以叫我十七吧。許多玩家都會以代号相稱，這是為了隐藏身份。他們還會使用道具改變自己在試煉中的樣貌，以防在現實世界中被認出。”

“那你呢？”信衍下意識脫口問道：“你也會使用這種道具？”

“不會。”談話間他們已經來到1層，十七握住安全出口的門把手，并不在意生鏽的把手是否會把手弄髒。

信衍乘勝追擊，鼓起勇氣道：“那你願意告訴我你的真名嗎？你既然不用這種道具，那應該不在意被認出，那也沒必要隐藏名字...”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清，“如果不方便說的話，那就當我沒問吧，對不起...”

“...沒事，你可以問，”十七用力捏緊生澀的把手，“但我的确沒有名字。”

啪地一聲，頭頂的燈瞬間暗了下去。

但信衍卻依舊能看清，那隻在暗處仍顯得白皙透明的手正用力推開門扉。

從門外突然迸發的光芒照耀十七的手，以及他的全身。

他們離開安全通道，站在大樓門前，回望空無一人的大樓，信衍不由問道：“你說顔九微真的會在圖書館大廳嗎？”

“之前也許在。”

“什麼意思？她現在不在了嗎？”

十七一直不動如山的冷淡表情終于有了變化，他蹙着眉頭，無聲地用眼神述說着你很煩，“如果你再問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又走得這麼慢的話，我想任誰都不會有耐心等你的。”

“哦...”信衍不說話了。

十七有道，“所以你快點帶路吧，我不知道圖書館在哪裡。”

“哦，好的。圖書館就在那邊，”信衍指着前方，想了想又飛快收回手，“但直走的話要穿過一座舊教學樓，那裡說實話有點吓人，要不還是走大路吧？”

十七的視線注視着遠處的圖書館，道：“不，我們要抓緊時間了，就走近路吧。”

“哦...”信衍隻能聽從。

他們穿行過一片片星羅棋布的草坪，茂盛生長的草葉上凝結的水珠擦過小腿與腳腕，整個校園都彌散着陰冷的氣息。

尤其是當他們來到舊教學樓的門前，滲人的陰冷幾乎快凝為實質，磚紅色的牆皮一塊塊剝落，破敗不堪。

“穿，哈，穿過這裡就，哈，就到了。”信衍彎下腰，雙手撐着膝蓋，一邊喘着氣以平緩呼吸，一邊在手臂的夾縫中偷偷地瞄十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跑得太急而導緻的錯覺，他居然在十七的臉上看到了可以用溫柔來形容的表情，并無奈地對自己說：“我認為你需要加強鍛煉體能了，用這樣的身體參加試煉，是很容易受傷的。”

和信衍不同，看似纖弱體虛的十七在奔跑之後，氣息仍然清淺得若有似無。他走上破裂磚石鋪就的道路，踏上滿上裂紋的階梯。而階梯的盡頭就是教學樓的入口，格外幽深黑暗。

“還不過來？”十七居高臨下地回頭問道。

“真的要走這條路？”信衍有些發憷，：“這幢樓是有名的鬼樓，從建好到現在已經有幾十年了。那個時候這裡是高中，後來才改建成大學，但不知道為什麼其他樓都拆了，就這棟樓沒有動，聽說是每次想拆都會發生怪事，平時也沒什麼人會來這裡。”

他抗拒道，“之前我也曾進過這裡，雖然隻穿過走廊，但的确看到奇怪的人影，而且這裡總有一種很潮濕的感覺。我們真的非要走這條路不可嗎？”

“當然，既然有近路那為什麼不走。”十七向着信衍伸出手，“來吧，不會有事的。”

信衍猶豫再三，還是跟了上去。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進教學樓。

而這裡和曾經來時所看到的基本一樣，這讓信衍稍稍安下心來。

但在這樣的地方還保持安靜未免讓人更容易害怕。信衍決心說點什麼來打破安靜的氣氛，當然這也是為了能和十七更親近些。

隻可惜，信衍此人空長了一副還稱得上不錯的皮囊，内裡卻支持不起他姣好的相貌，學習體育皆是平庸，唱歌走調，遊戲也打得不好，此時就連好好聊天也不會了。

他思前想後了好一會兒，也隻能沒話找話，“你是怎麼認識顔九微的？”

“在某個試煉中遇到過她，而且她在玩家中很有名。”

“那你為什麼會參加這個試煉？”

“試煉很危險，所以催生出一種職業就是試煉保镖，我負責保護我的客戶安全通關試煉，他們負責給我積分，”十七轉頭看着信衍道，“未來你也可以考慮雇傭我。”

信衍顯然有些心動，“那你一定很貴吧？”

“還好，我隻收客戶在當場試煉中獲得積分的50%。隻要用一半的積分就可以保證安全，沒有比這更劃算的事情。”

十七又道，“當然在這場試煉中，我會收取更多報酬，畢竟還要負責教導你。所以我繼續介紹試煉的規則吧。你應該也還不知道，每一個玩家都是有異能的。”

“異，異能？”信衍目瞪口呆道：“是我想象的那個異能嗎？那我也會有異能嗎？”

十七颔首，“對。”

“那我的異能會是什麼？”信衍好奇道：“十七，你的異能又是什麼樣的。”

十七捏着指節，“我不想說，另外建議你也不要問其他玩家關于異能的事，會被當做挑釁。”

信衍瞬間就明白十七的話中之意，忙不疊道：“抱歉，我不是故意打聽你的隐私。”

“沒事，你畢竟隻是新手，”十七并不在意，“試煉的危險不僅在于試煉本身，還有其他玩家。你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暗中探明對方的異能是什麼，但同時也要保護自己的異能不被知曉。所以你可以猜測我的異能，但我不會告訴你。”

“我明白了，那...”

突然，十七擡手打斷信衍未盡的話，眼色一暗，微擡起頭看向天花闆的角落。

“怎麼了？”信衍問道，他沒能察覺此處的空氣已然變得濃郁渾濁，隻是一味地盯着十七的臉龐與微翹的睫毛，看着它們一跳一跳地顫着，信衍的心也跟着微顫。

十七猛然轉頭看向信衍！

信衍一驚，還以為自己偷看被抓包了，卻不料十七竟道：“快走！有東西來了！”

“什麼？！”

十七不作解釋，一把抓起信衍的手向着前方出口沖去，同時輕聲道：“不要回頭，不要東張西望，看到什麼都不要有反應，快走！”

“怎麼...”信衍沒反應過來，想繼續追問，卻被十七在小臂上狠狠擰了一下，然後聽到十七咬着牙擠出一句，“也不要說話。”

他像被拎着後頸的小貓咪，但他仍能分心感受着十七那隻并不算大的手，它似乎比自己的手小上一圈，冰冷卻柔軟。

信衍慢慢冷靜下來，這才覺出一絲異樣，這棟教學樓并不大，穿過這裡不過片刻的事，但他們已經在這裡走了許久。

他們走過一個個教室，每一個教室的門都大開着，他能夠看到教室中散亂的破舊桌椅和黑闆中的塗鴉。

他擡頭看向教室門旁挂着的門牌，他們走過了高二1班，2班，3班，4班，而現在轉過拐角又一次回到1班的門口。

信衍一直都覺得鬼打牆是很沒有新意的橋段，奈何着實好用。但當他真遇上時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喜歡用鬼打牆了，他跟着十七一遍一遍地繞圈子，感覺到身後不祥的氣息愈發濃重起來，幾乎要凝為實質。

他用那隻被捉住的手拽了拽十七運動服的下擺。十七小幅度地偏頭看着他。

他眨了幾下眼，又皺着眉頭，張嘴無聲地說道，‘現在怎麼辦？’

‘不怎麼辦，等着。’十七說完，看到信衍焦急到無意識地咬嘴唇，又補充道，‘很快它就會來了。’

信衍努力地辨識出十七的唇語，意識到十七口中的它是指什麼。

突然一股陰冷噬骨的風從他身旁呼嘯而過。

他們又一次轉過拐角，這次信衍看到高二5班赫然出現在眼前。

他心裡一喜，終于可以出去了！

他快步向前，走在十七的前側方，變成他拉着十七走了。

他一邊向前走，又一邊忍不住向高二5班的教室裡看去。但他看到不再是散亂的壞桌椅，而是排放整齊的座椅，幾乎每張桌子上都放着一束白花和黑色的袖章。黑闆上似乎寫着些什麼，但他看不清。

明明外面的天空布滿陰雲，教室中卻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光芒籠罩着，信衍的腳步慢了下來。

他明明不想靠近，但那裡似乎有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在吸引自己。

但十七目不斜視，仿佛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樣，信衍再一次拽了拽十七的衣服下擺，但這次他并沒有得到十七的回應。

他也隻能繼續向前，當他經過教室的後門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次他看到教室黑闆的前方站着一個濕漉漉的人影，渾身籠罩濃重的黑色，一滴滴地滴落下來。突然那個人影像是察覺到信衍的視線，它擡起頭來，回視着信衍。

“！”信衍瞬間轉回頭，縮在十七的身側。

身後的它也緊追了上來！

十七拉着他一陣快走，面前卻是越來越深的黑暗。

就在快要被追上的瞬間，他們穿過最濃的黑色，也終于穿過這幢教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