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衍不會遊泳,但意外的是他居然沒有沉下去,仿佛飄在空中一般,他劃動四肢卻感覺不到水的存在,他回頭望去。
不知何時雨已停了,夜色漸深,活動樓已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這片水光,一直延伸到天際,諸天星辰從天空深處映襯在水面,點點星光便就此暈染開,波光淋漓。
而在地平線上一線的位置,一顆略帶紅色的星星沒有閃爍,兀自放射着光芒,仿佛就要落到水面下,點燃起一片火光。
在他前方則是先一步落水大家,他們一個不少正向着岸邊進發,身邊隻剩下他和十七兩人,此刻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孤島一般。
信衍努力了好半天,才終于靠上岸。
此時,顔九微正一臉不快地向徐斯绮抱怨:“早知道這麼麻煩,我就不打開這次的試煉了,現在還被吃掉了一個人,簡直得不償失,還是趕快通關吧。”
徐斯绮還沒回應,就被薛坤搶先一步,他一臉陰沉地質問道:“我也不想在這裡耗着,可你總要給我們解釋一下吧,你說過會保護我們的安全。可是現在我們也都看見了,你們沒能保護好林志行!你還讓我怎麼相信你們!”
薛坤的眼睛血紅一片,氣喘籲籲,整個人狼狽不堪,尤其是在顔九微面前,顯得不堪一擊,但沒有人能頂得住他此刻聲嘶力竭的質問。
顔九微長歎一口氣,她低下頭神色晦暗不清,“抱歉,這次是我沒有考慮清楚,本來應該我先去開路,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也不願意看到。但一開始的時候,我也說過這裡很危險,每個人說到底還是隻能為自己負責。”
這樣的解釋薛坤怎麼可能接受,他咆哮道:“你這是在推卸責任嗎?!我看你不是沒有考慮清楚,你這就是把我們當作炮灰罷了。你明知道林志行是速度異能,他一定是最快的那個,但他的反應又沒有那麼快。你就是在用他來開路!”
顔九微不作反駁,昂着頭,信衍覺得此時的她看起來陌生極了,“随你怎麼說,你就當作我拿他當炮灰好了,我無所謂的。但你現在也隻能跟着我,不是嗎?如果你想走的話,那就一個人走吧,我不會攔你的。畢竟我說了,我可沒有時間跟你來辯解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但一個人走不就等同于送死嗎?
薛坤不說話了,他低下頭,看起來十分難受。
信衍不知道該怎麼寬慰薛坤,隻能上前拍拍薛坤的背,他明白薛坤的感受,那種無力又慶幸的愧疚感,讓他們格外清晰地明白自己的無力與無能。
但他們又能為林志行做什麼呢?明明自己都沒能從試練中通過,哪有時間為了别人的遭遇而傷心呢。
唐棠就表現得理智很多,“别想這麼多,快跟我們走吧,學姐可是真的會不管你的。到時候你就真的死路一條。”
薛坤緩緩擡頭,甩開信衍撫在背上的手,向前走去。
信衍和十七不近不遠地綴在衆人的身後。而三個女孩走得很近,大抵又在說些女孩子間的話題,顔九微不複之前冷酷無情的樣子,變得笑嘻嘻的。
薛坤則沉默很多,一直走在中間,前不靠後不沾,信衍有心想走近幾步,但還是被他身上散發的氣勢威懾得不敢向前。
信衍猶豫再三,問道:“十七,關于林志行...”
十七打斷他的話,“他的死和你無關,不要想這麼多。”
信衍語氣低落,“可他本不用死的啊...”
“那誰讓他要參加試煉呢?他沒有認清處境,沒有能力還膽大冒失。這是他的問題,”十七卻道:“說到底,在試煉中玩家能保全自己就很不錯了。而顔九微沒有什麼大錯,錯也隻錯在她還不夠強罷了。”
信衍不願接受,“可這未免也太殘酷了。”
十七瞥了他一眼:“殘酷?就算再殘酷,也是他自願加入。為自己的欲望而冒險,就要做好被欲望吞噬的準備。”
信衍反駁道:“可我就不是這樣的。在來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試煉,更别說是自願參加了。”
十七淺笑一聲,卻沒有質疑他的話,而是道:“不管怎麼說,至少我遇到的所有人都是因為心中有不管怎麼努力也無法達成的欲望,才會被試煉吸引。林志行是這樣,徐斯绮是這樣,顔九微也是這樣,至于你...”
十七不再說話,他注視着信衍,但信衍卻明白他未盡的話。
信衍隻覺背後發涼,他在心中默默反駁,我沒有,我才不需要這鬼東西實現願望。
但其他人呢?他不敢肯定。
信衍迷茫地看向在前方的每一個人,如果十七說的是真的,那麼這些人心中到底藏着什麼欲望。
就在此時,信衍看到唐棠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滿是不可言說的意蘊深長。
她聽到了!
信衍緊張錯愕地低下頭,他想知道唐棠的願望是什麼,但她的眼神又很清楚地告訴他,她不會說的。
信衍沉默良久,突然大膽地問:“十七,那你想要實現的願望是什麼?”
他本來隻是随口一問,并沒有寄希望于十七會回答。
但沒想到這次十七卻意外地坦誠,“能夠進入這裡就是我的願望了。”
信衍不信:“真的假的?為什麼?”
十七的眼中滿是信衍看不懂的情感,他看向遠處輕聲說:“當然是真的,我來這裡大概是為了贖罪吧。”
贖罪?信衍沒有想到十七會用如此沉重的詞,他不知該如何應對,隻能打岔道:“我們剛剛說的話,不會又全都被唐棠聽到了吧?”
十七:“前半段是,但後半段我沒讓她聽到,知道我願望的人隻有你一個。”他笑着貼在信衍的耳邊說:“所以,你可要為我保密...”
衆人千裡跋涉來到舊教學樓,幸好沒走多久,顔九微就拿出遺忘多時的移動道具。
信衍從造型怪異的圓盤上下來時,人都晃悠悠的,不住地抱怨:“這麼晚拿出來也就算了,開得那麼垃圾,我都快暈車了。你是不是存心想把我甩下去啊。”
顔九微笑嘻嘻地挑釁道:“到都到了,你說這些有用嗎?有本事當時就自己走過來啊,我還不樂意帶你呢。”
此時一個比信衍更虛弱的人從圓盤上爬下來,難以想象這麼硬氣的薛坤居然會嚴重暈車。
薛坤現在更沒有力氣和顔九微争吵,隻能整個人軟倒在教學樓前的露天長椅上,動彈不得。
顔九微見狀毫不客氣地嘲笑道:“喲,薛坤少爺這麼身嬌體弱的呀。”
薛坤用力撐着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可惜此刻的确是身嬌體軟的薛坤連瞪起人來都軟綿綿的,毫無威懾力。
顔九微又道:“喲,你這是在瞪我嗎?我還以為你這小眼神是在給我抛媚眼呢。”
薛坤生氣但又氣虛,“你!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顔九微嘻嘻一笑,“對呀~”
徐斯绮看不下去了,一邊拉着顔九微,“你就少說兩句吧。”一邊拿出藥丸遞給薛坤,“實在難受的話,就把這個吃了。這是道具,吃下去馬上就會見效的。”
薛坤接了過來,但遲疑幾秒并未馬上服用。
顔九微看見了,“喲,你這是懷疑我們?你放心好了,我不會用毒藥這麼下作的手段,畢竟想解決你都不需要用道具。”
而徐斯绮終于忍受不了顔九微招三惹四的行為,她不滿地皺着眉頭,一邊教訓着顔九微,一邊對薛坤說:“你不要聽她說的,她說話是不好聽,但我們沒有惡意,我和她都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地活下來。”
原本因顔九微的話而惱怒的薛坤在聽了徐斯绮的話後冷靜下來,他沉默片刻,示弱道:“我沒有懷疑你們,隻是身體不太舒服,所以不想吃東西而已。”
不管薛坤說的是真話還是推辭,徐斯绮都能理解,“嗯,如果你不想現在服用就收起來吧,”她順手還分别給了信衍和唐棠各一份,“這個可以緩解身體的各種不适,對于新手來說還是很有用的,你們都收好。”
既然徐斯琦都這麼說了,薛坤也不疑有他,直接将藥丸吞下去,而藥丸見效也很快,他蒼白的臉色很快就恢複正常。
顔九微被徐斯绮說了幾句後,也不再出言諷刺了,她一臉不快道:“走吧,不廢話了,現在我們就去會會沈安彤小姐吧。”
信衍和十七走在隊尾,舊教學樓中依舊陰暗,但卻未再遇到他們第一次進入時的鬼打牆。
拐過轉角後,高二五班就赫然出現在眼前。教室門半開着,房間中的燈卻不像走廊上那般昏暗,它明亮得仿佛是現實中一間正常的教室,可誰都知道,這裡卻比任何地方都要更加詭秘。
顔九微沒有遲疑,率先走過去,然而她卻被擋在門外,門前豎起一道透明空氣牆。
“呵...”她冷哼一聲,默默戴上袖章,單手拎着花束,然後順利地走進教室。
“真是好笑,吊唁都要強迫别人,沈安彤你這人是有多不讨人喜歡啊。”她輕聲說道,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信衍站在黑闆前,他本以為沈安彤應該會在教室中,為此還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但她卻并不在。
黑闆上殘留着明顯被擦過的痕迹,而教室裡的大部分桌子上都放着袖章與白花。
顔九微将花束順手扔上講台,抱着胳膊,“我還以為沈小姐會在這裡等我們,但不在也沒事。既然來都來了,大家再找找看這裡有沒有其他線索。但要注意時間,那些怪物說不定很快就會追上來。”
幸而這間教室不像天文社那樣東西又多又雜,這裡基本上可以說是空空蕩蕩。若是換成高三教室,每張桌上都堆滿了書,那麼想必找一年都不會找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