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已下,雲松青仍跪在地上不起,眉眼之間有些遲疑和猶豫。
衡帝看出她還有話,便痛快道:“雲卦師,有話直說便是。”
“啟禀聖上,梁炳在戶部任職不過兩年,貪污受賄也是被小人教唆,如今他上書筆供,将那些人的罪行公之于衆,不如就免了他的官職,饒了他的死罪吧。”
“梁炳……”衡帝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若有所思道,“他斂去的錢财可還能找回?”
“他已經依數上交了。”雲松青實話道。
“既如此,就按你說的辦吧,就當是他将功補過了,那些錢财從哪來的,記得派人都還回去,”衡帝吩咐道,“典獄司和天文司也要搭把手,幫雲卦師将此事辦妥,絕不可寒了朝中和民間百姓的心。”
“是。”三人齊聲應下。
原本定的十日時限,雲松青僅僅用了兩日便替聖上清理了戶部門戶,戶部貪污的世家子弟全都被斬首示衆,剩下幾個沒參與其中的世家官員曆經此事,親眼看見同僚被斬,也都老實了不少,别說貪贓,就連脾氣都沒以前硬了。
如今戶部就屬林堯官級最大,寒門出身的官員雖然不多,在人數上也能與世家那幾個達成平衡,不過在才能上,倒是寒門的人占了優勢。
早朝時,丞相上奏:“啟禀聖上,戶部經過此事人員缺乏,尚書侍郎位置皆空缺無人,老臣認為,秦飛正直有才,可擔任戶部尚書之職。”
雲松青有些意外地翹了翹眉頭,沒想到丞相這糟老頭,說話還真夠直白的。
衡帝臉色沉重,看來是打心裡不認同丞相這話。
秦飛是朝中世家秦家之一的人,也是戶部僅存那幾個世家子弟中的一員,此人雖無過,但也無功,即便是如今戶部當中任職時間唯二長,也遠遠達不到擔任戶部尚書的地步。
以丞相為首的世家等人都在期待他點頭同意丞相的這個建議,隻是衡帝久久都未開口,也不知是在作何打算。
丞相欲言又止,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張口剛想繼續勸聖上,雲松青與趙觀棋相視一眼,便見機行事插嘴:“不知丞相大人是因何緣由認為秦飛适合任職戶部尚書?”
面對雲松青突如其來的提問,丞相猝不及防,他猶豫了一瞬便稍縱即逝,他堅定了眼神和語氣,回答雲松青道:“秦飛于戶部任職長達十年,論任職時間,比戶部任何人都要長,乃戶部尚書不二人選啊。”
雲松青在心裡冷哼一聲,表面還是保持着死亡微笑,她揪住丞相話裡的漏洞,反問道:“那照丞相大人的意思,朝中任何人,隻要任職時間足夠長,就能升到高位了?難不成丞相如今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位置,也是……”
她話沒說全,但隻要有點腦子的人都能聽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她這話說的其實有點冒犯,可不這麼說,卻難以将下丞相這一軍。
果不其然,聽聞雲松青這話,丞相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萬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雷劈了。
丞相氣得面紅耳赤,不顧這是還在朝堂之上便指着雲松青大聲吼:“雲卦師,你——”
“夠了,”衡帝及時發話,“戶部剛清理完門戶,相比舉薦尚書侍郎,先處理好内部的事務更為重要。”
丞相仍舊不依,剛想開口,又被趙觀棋搶先一步上奏:“聖上聖明,官職任選之事本就是件大事,丞相,您辦事向來謹慎嚴明,想必不會如此草率吧?”
矛頭落到了丞相身上,趙觀棋這話聽着像是打趣,實際上則是警醒,他眼神淡淡,漆黑雙眸側目盯着丞相,讓其不敢再揪着方才的話題不放。
丞相聞言哈哈笑了兩聲,硬着頭皮應道:“趙相師所言有理,這事确實急不得哈哈……還是聽聖上安排吧。”
雲松青唇角微勾,嘚瑟地沖趙觀棋眨了一下右眼。
下朝後,雲松青和趙觀棋被聖上召見禦書房,二人一齊前往,走出紫宸殿時,身後卻傳來李為的聲音:“雲卦師,且慢。”
雲松青頭皮發麻,下意識以為自己最近又做了什麼天大的小事讓禦史大人看不爽了,僵硬着身子轉身尬笑打招呼:“呵呵呵,李大人找我有何事啊?”
她沒等來李為的控訴告狀,反而還從他向來嚴肅的臉上察覺到一絲若隐若現的笑容。
她還在驚訝,就聽見李為緩和着語氣對她說:“雲卦師,戶部之事你辦得十分不錯,僅僅幾天時間便将戶部那群臭蟲清除幹淨了,老夫為官二十載,實在是……慚愧啊。”
說到後面,李為苦笑着邊歎氣邊搖頭。
雲松青愣了一陣,醞釀了許久,才開口安慰他:“李大人,世道如此,官場更為複雜,生存本就不易,您身為禦史,有彈劾百官之權,能做到如今這般,已經很好了,凡事都不要怨自己。”
李為擡頭看着雲松青的眼睛,眼神中帶着些許訝異。
就連趙觀棋聽了她此番言論,也感到意外。
世人大多都要求自身或是他人凡事都不要怨天怨地,要怪自己不夠辛勤努力。可雲松青卻說世道本就如此,凡事都無需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