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
身後冷不防傳來程川的聲音,榮峥卻沒回頭,而是死死盯着手中的小白瓶。
不是維C,是……藥。
鹽酸丁螺環酮片。
适應症:本品用于治療廣泛性焦慮症和其他焦慮性障礙。
用法用量:口服……
不良反應:……
……
“維C?”榮峥攥着那個小藥瓶回首,望向程川的雙目通紅。
“你的教養就是讓你背着前男友偷偷翻他東西嗎?”
“回答我的問題!”
榮峥的理智都被“焦慮”、“障礙”以及下邊那一連串的不良反應等字詞燒灼,完全忘了自己早沒有立場過問。
當事人反倒比他冷靜許多,面色如常在沙發上坐下:“你不是看到了,剛剛就是随口敷衍你——藥還我。”
橫在面前的手竹枝似的清羸,程川如此誠實,誠實到甚至懶得編造一個理由來欺騙他……榮峥動也不動,不清楚自己為什麼不願把藥歸還。
程川卻已失耐心,徑直伸手,一把奪過。
然後趁着榮峥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又飛快擰開瓶蓋倒出幾顆在手,蓋上嘴巴,仰頭幹吞入喉。
“程川!”情急之下榮峥手比腦快,下意識一把鉗住程川手腕,力度不小,還敞着口的藥瓶傾倒,大半藥丸瞬時從裡面甩出,散落一地。
“誠如所見,”程川扯扯嘴角,“焦慮症,你和網上那些言論都是誘因。”說到這兒,他将那個瓶子擰好,重新收進背包。而後,十指有些挫敗地插入發間,“我感激你為這件事奔波,但同時見到你總讓我想起那些不好的往事,因而倍感焦灼,陷入自我懷疑也是真的。
“榮峥,算我求你……”沙發上的青年定定望過來,桃花眼眸裡是濃稠的疲憊與脆弱,“放過我,行嗎?”
“我放過你……”榮峥偏過頭,不去看那雙令他又愛又痛的眼,沙啞着嗓音,“誰又來放過我?”
“我們别再見,就能彼此放過。”
“做不到。”
“做得到。”程川說,“當然,如果你确實不在乎我病情繼續加重,那我無話可說。”
說着,他五指已經逐漸緊握成拳,卻仍止不住微微發顫。
“小川……”榮峥眸光始終落在青年身上,自然沒錯過,面露憂慮,就要去抓對方的手。
程川額角滲出冷汗,側身躲開,張嘴咬上手腕:“……滾。”
榮峥慌忙想去扒他背包:“藥,你先吃藥……”
“不看見你我就沒事,”程川松嘴,被自己咬住的部位已然破皮,再深點少不了要流血,“滾。”
“好好好,滾。”榮峥起身,一步三回頭往外走,“我滾,你别傷害自己。”
程川這才緩緩放松下來,以示自己所言非虛。
隻能給愛人帶去痛苦的認知将榮峥心髒撕開一個大洞,讓他行屍走肉,又近乎落荒而逃般走出了房間。
人離開後,程川呼出一口濁氣,沉默須臾後,便開始收拾眼下的狼藉,把灑落在地的純白小圓片一一撿起,丢進垃圾桶。
弄好這些,才将目光挪到榮峥帶來的那個證物玻璃杯上。
十年,那個女生的形象早在他腦中淡忘,若非沈季池拿着那張照片找上門來,程川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回顧這件事。
清白如何,不清白又如何?陳年那些怨憤苦痛在時間長河中不斷被打磨沖刷,早就化作河底淤沙——它們塑造了而今的他,但困不住他。
程川已經不在意。
輕聲歎出一口氣,他站起,走到窗簾邊,拉開一小條縫隙——酒店對面那輛曾跟蹤自己的車還在,榮峥沒走。
“何苦。”再一次說出這兩個字,程川垂下手,思索片刻,終是穿上外套,拿着那個杯子和一把傘出了門。
春日多雨,白天晴不了多久,傍晚時分便又淅淅瀝瀝下起來,這會兒飄搖如絲。
程川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傘,沒撐,兜帽一戴直接往榮峥車子所在方向走去。
“扣扣——”
車窗降下,露出男人落寞又驚喜的眼:“小川?下雨怎麼不帶傘,先上車……你怎麼來了?”
程川瞟了一眼他沒來得及息屏的手機,在浏覽評論區,有ID提及他名字,看界面沒猜錯的話應當是賬号山川下面。
“來還東西。”程川上了車後座,把那個保存得當的玻璃杯遞到駕駛室。
“給你就是你的了,”榮峥壓下心尖苦澀,“小川,你可以拿着它做任何事,曝光也好,起訴也罷,都是作惡的人應得的……你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跟我犟。”
他沒接,程川也沒堅持,收了回去,轉而遞上另一個東西——那把傘——這其實才是他此程最主要目的。
“這個也還你。”
榮峥滿目困惑:“什麼?”
程川卻并未立即解釋,反而忽問:“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