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坐在陪床椅上,緩慢地給她削着蘋果:“既是告别,就要對每一個愛的人說,瞞着未必是為她好。”
“我總說不過你。”霍方圓接過他拿刀尖插着遞過來的一塊果肉,咔嚓咬了一口,目光瞟到病房外間或踱過的一抹高大身影,像是抓到什麼把柄一般促狹地望向程川,“哎,怎麼個情況現在,不是都離好久了嗎?”她這幾天沒少見到榮峥在程川跟前晃。
“沒結呢,離個鬼啊。”程川哭笑不得。
“意思差唔多啦。”
程川垂下眼眸,繼續削果:“大概是還沒死心,再磨段時間就好了。”
“我看不見得。”
“吃你的果吧。”程川又切下一塊給她。
“我說真的,程生。”霍方圓正色道,“你是犟驢,他看起來也不是輕言放棄的性格……不管怎麼樣,死生之外都是小事,我隻希望你别給自己留遺憾。”
程川心不在焉點頭:“知道了。”言罷拿過床頭櫃上前兩天她掉落在葬禮現場的手機,話鋒一轉,“我當時和李思餘說等你醒來再打給她,報個平安吧。”
霍方圓接了,卻沒立即動作,而是息屏,解鎖,再息屏,再解鎖。緊接着擡起頭來,眼珠子一轉,鬼鬼祟祟建議:“你若實在不想見榮峥,其實我還有一計,那就是躲遠點,學姐贊助你資金。”
“遠到哪裡去啊,”程川玩笑說,“出國?”
“很上道嘛。”
程川沉思須臾後,摸摸下巴:“也不是不行,世界那麼大,正好去看看。”
“本人雙手雙腳贊成!”病床上的人很是滿意,“晚點我讓媽媽給你打錢,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無功不受祿,我暫時還沒窮到那個地步。”程川不甚贊同地瞧着她,“怎麼感覺有股陰謀的味道……”
霍方圓也終于挑明真實意圖:“拿人錢财,那必然是得幫本小姐辦點事啦。”
“嗯?”
“咳咳,”大小姐輕咳兩聲,“幫我送個快遞。”
“什麼?”
“我和媽媽已經商量好了,等我死後,骨灰燒出來分成兩份。一份葬在家這邊,另一份……”霍方圓說,“小川,你幫我把它送到思餘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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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加州。
程川循着霍方圓提供的李思餘的住址站到了一幢房子外,摁下的門鈴響了許久,卻無人回應。
“會不會是出門了?”跟在身後的榮峥适時張口,猜測道。
程川不想理他,一言不發繞到旁邊,試圖透過窗戶窺探屋内情況。奈何窗簾緊閉,仍然一無所獲。
他皺皺眉頭,掏出手機,點開與李思餘的對話框。倆人加上好友後總共也就說過不到五句話,對方最新一條回複還停留在一個多月前,彼時霍方圓尚在人世。再往下,就是幾天前,自己和她溝通行程,時至今日杳無回音。
此事霍方圓已和她說好,按理來說不應該。程川又試圖撥打對方電話——關機,關機,還是關機。
“嘿!帥氣的小夥子們,你們是來找那位殘疾的中國女孩的嗎?”時值北半球盛夏,酷熱難耐,花草樹木經一整天暴曬後都蔫了不少,鄰居一位胖大叔捏着根細水管站在餘晖裡,一面給花園裡的果樹澆水,一面揚聲和二人打了個招呼。
程川和榮峥對視一眼,心說有戲,趕忙走過去。
“你好,對,我們的确是來找她的,隻是好像不太趕巧。”程川道,“聽起來你似乎知道點什麼,方便告訴我們嗎?”
隻着背心大褲衩的大叔爽朗一笑:“當然可以,這沒什麼不能說的,夥計。事實上說起來我們稱不上熟悉,畢竟她生病了,不常出門,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我最後一次見她是在半個月前,一個早晨,她和她的母親搬離了這裡。她們大約是發生了什麼争執?走得很匆忙,我們甚至沒能坐下來好好道别,不得不說這令我感到十分遺憾……抱歉,我的廢話有點多,說到哪裡了?噢,對,她走得太急,隻來得及告訴我說,如果有來自中國的朋友找她,就告訴他她往東邊走了。”
“她有說搬去哪裡了嗎?我需要具體一點的地址。”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胖叔兩手一攤,“怎麼說,我想她們自己大概率都沒決定好吧,否則為什麼那個女孩不直接留給你們新家地點呢?不過我倒是從她和她母親的交談中聽到了溫斯洛,斯普林菲爾德,芝加哥……總之,你們如果必須找她的話,往東就對了夥計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