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澤瞳孔裡映着窗外不斷移動的街景,笑意從眼底漾開:“倫敦,我女朋友在那邊。”
司機大叔樂了,“前面那條路有點堵,我知道條近路,從那邊走保準你能趕上飛機,不耽誤你和你女朋友見面!”
……
之後車子便漸漸拐入了發生事故的高架橋旁。
……
陳言澤表情僵住,瞳孔裡晃動着來回輕掃的雨刷,另一段記憶開始逐漸浮現——
機場航站樓裡,拖着行李箱來回行走的人群中,陳言澤手裡拿着手機貼在耳旁,走着走着停了下來。
他的手機裡傳來母親成婉溫和的聲音:“你小姨好不容易回來看我們一次,你就先回來一趟見見她再去英國找初禾不行嗎?”
“媽,我人都到機場了。”
“那正好,先回來一趟,之後再去。”
“……”
“跟初禾那孩子好好說一聲。”
陳言澤想了想,拒絕:“不了吧,我可以跟小姨視頻。”
成婉那邊氣地“嘿”了一聲,威脅道:“你小姨回來就是來看你的,姨父也來了,回來就像一家人好好聚一聚。我告訴你啊,你這次要敢不回來,你以後帶初禾回來見我們的時候,我絕對不同意你倆的婚事你信不信?你媽我看了這麼多家庭電視劇,當個惡婆婆,做個棒打鴛鴦的事兒手到擒來,你信不信?”
陳铎疑惑的聲音響起:“怎麼了老婆?怎麼了就要棒打他們?”
成婉:“你别管!我教育兒子呢!”
成婉又柔聲道:“但是呢,你要是先回來一趟見見你小姨,等你帶初禾來的時候,我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好婆婆。你倆也快畢業了,等你倆回來,我跟你爸直接上門提親,先給你倆訂個婚,定下來。”
陳言澤冷哼一聲,不屑:“得了吧,這麼快你再把她吓着。”
成婉也冷哼一聲,不屑:“得了吧,你這臭小子偷着點樂呢吧,我還不了解你?”
陳言澤:“……”
通話結束後,陳言澤稍勢猶豫了下,還是給初禾發了微信,然後匆忙退票。
機場的一切逐漸褪色、收縮、扭曲,廣播裡的聲音漸漸不真切。
如今陳言澤仿佛置身于在機場大廳,站在正當初低頭退票的自己前,耳邊響徹尖銳的耳鳴,眼底充滿荒唐與難以置信。
他眼睜睜地看着過去的自己拖着行李,走向了另一個值機櫃台。
……
某社區門口,車門被推開,陳言澤扶着車門下來。
走了兩步,不下心被路牙子絆了一下,手機噼裡啪啦幾聲摔了出去,他整個人也磕倒在路牙子邊。他順勢無力地坐到路牙子上。
司機見這狀況落下副駕駛的車窗,看了看男人身後的小區,喊道:“你有沒有事啊?要不拉你去醫院啊?”
男人擺了擺手,但看司機看他那慘白的臉色像是随時會倒下的樣子,不敢走,就停着車,一直停着盯着他。
漫天雪花飄落至水泥地上,鋪上薄薄的一層軟白色。
陳言澤坐在路邊,低低喘着氣。
他的腦海裡如同放電影般,播放着一幕幕來自過去的、遙遠的、熟悉而又陌生的畫面。
過去的一切都在慢慢複蘇。
過往朋友的面孔、經曆、談笑約定、對話、以及對過去一切的感受都朝他奔湧而至,殘缺的人生履曆終于獲至圓滿。
他感覺他此時的感官無限敏銳,就連雪和冷空氣味道的不同都可以輕易分辨出來。
司機師傅在車内端詳這個男人了片刻,還是忍不住下車,撿起掉在離他幾步遠躺在灌木叢裡的手機,拍掉泥土,正好看到有來電在寂寞閃爍,屏幕上寫着“王以涵”三個字。
司機看了看男人的狀态,幫他接了起來。
應了幾聲,司機拿着手機走過去:“小夥子,你朋友電話,好像是你女朋友吧?”
此話像擊中陳言澤某道神經,他登時一愣。
過去鋪天蓋的關于某個人的記憶翻湧而至,一直到前不久的廣場中央戛然而止。
廣場周圍各種店鋪以及樹枝上懸挂着的五顔六色的燈光照在初禾的臉上。
她眼眸裡含着明顯的緊張,卻努力克制住。她胡亂掰扯了一個分手理由,然後勇敢嘗試着着問他,要不要跟她複合?
他一臉漠色地回絕:“抱歉,我不考慮。”
然後是那天晚上,星光與燈光相合輝映的公寓小路上,他以同樣冷漠的态度拒絕她,告訴她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之後,然後,今天,甚至現在此時此刻——
他都好像還說着、做着,想要離開她的事情。
陳言澤沒去接電話,而是将臉掩飾在雙手手掌内。
一陣夾雜着雪的冷風吹過,吹起地上薄薄的雪,撲在他臉上手背上,卻比那寒冬臘月的風雪還要凍骨。
司機師傅裡的手機不知不覺斷了線,司機師傅慌了神,猶豫要不要給那人再打過去。
這時眼前的男人終于低沉地開了口:“抱歉,耽誤您時間了,誤工費用多少錢我都給您。”
“麻煩您,别走剛才那條路……”
“再把我送回,我之前上車的那個地方。”
·
餐廳裡,鋼琴聲流轉,相親來的男士彬彬有禮。飯後,熱切邀請初禾去聽音樂會。
陳初禾沒什麼興緻,但奈何走神,吃牛肉的時候在想别的事,沒聽清就應了聲,相親的男士頓時興奮,興緻高昂聊起關于音樂會的事情來。
陳初禾也覺得無所謂,去就去吧。
車上,男士張口閉口自己的人生輝煌經理,留學經曆,工作經曆,家族企業事符合在他的操縱下股票大漲的。
陳初禾望着窗外,手動了動,從包裡拿出手機,翻出微信黑名單,手指在屏幕上頓住。
車忽然急刹,手指一碰,跳出一個顯示,初禾咬了咬牙,順勢點了确定,把陳言澤拉出了黑名單。
又順便把他電話拉出了黑名單。
然後,煩惱就來了。
初禾撐着腦袋,再次望向窗外街景——他到底有沒有給她打過電話、發過消息啊?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漸漸的,她意識道了自己的不對勁。
完了,你還想追嗎?
……
那要不要問一下他家住哪兒呢?
對于自己這股不矜持,生氣隻氣四個小時就原諒他的勁兒,陳初禾選擇妥協。
沒辦法啊,他是陳言澤啊,他失憶了啊,他出車禍失憶了,不記得你了這能怪他嗎?人家以前對你多好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但凡換個人,她也早拜拜了,但是他真的真的不一樣啊。
于是陳初禾不知不覺開始總結過去失敗的經驗,思考未來的新計劃,并且使勁囑咐自己不能冒進千萬不能再冒進,陳言澤過去追人的那一套方法擱在她身上有用,擱在他本人身上——簡直屁都沒用嘛!
還是不學他了,她自己想辦法吧。
這麼想着,她連音樂會都不想去了,想這怎麼趕緊跟相親對象表達一下兩人就此結束吧,她對他沒意思的意思的時候,手機卻振了。
來電話了。
她低頭一看,吓得手機差點脫手滑下去!
來電人竟是—陳言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