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9,石岩溪坐在黎言許的座位上,黎言許的桌子碼得還算有規律,第三層、第二層的架子上分門别類地擺放着他的專業書以及一些工具書,最底層的桌上則放着黎言許的筆記本電腦、紙巾等物品。
至于石岩溪帶來的面條,以及那兩個昭顯石岩溪“選擇”的蛋糕,則被放在黎言許舍友目前空置的桌面上。
哪怕兩個學習桌位之間有隔斷,石岩溪也沒敢往旁邊的桌面看過去,仿佛隻要往那邊看一眼,就會被灼燙到似的。
-石岩溪,我想,我知道你的選擇了。
時間分明過去了不到兩分鐘,但石岩溪已然有些想不起自己聽見黎言許說這句話時的情緒了。
彼時,他的心髒或許就像是一張鼓吧,黎言許說出的這句話,像是鼓槌重重地敲在了這面鼓上,鼓發出的聲音很大,大到讓他恍惚間開始失神、失焦。
隻是,敲下那重重一槌的黎言許,之後卻沒再續接着這個話題,他默默地拉出一張椅子,讓石岩溪坐下;又默默地将放在走廊外的兩個蛋糕拿進來,放在桌上。
“我去個洗手間。”将石岩溪安置在椅子上後,黎言許說,臨走前,他似乎隐約問了石岩溪一個問題,“石岩溪,你午飯吃了嗎?”
石岩溪有些想不起來自己有沒有回答黎言許了。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大概是有的吧。
他帶過來的面條隻有一碗,這就是他已經在外面吃過午飯的證據了。
彼時,他還在糾結自己不跟黎言許一起吃午飯會否顯得不禮貌,但現在想來,哪怕不怎麼禮貌,這對現在的他來說,都算是一個明智之舉。
或許吧。
石岩溪默默想到。
陽台的推拉門傳來些許刺耳的推拉聲。
大概是那條軌道使用年份久,已然有些老化的緣故吧。
屋内的光線亮了一瞬,很快又經磨砂的推拉門投下暧昧的光線,好吧,暧昧的或許不是光線,隻是有黎言許存在的場合。
拖鞋的趿拉聲再次由遠及近。
那點兒由黎言許帶進來的水汽和涼意似乎也在由遠及近。
心髒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得很快。
石岩溪克制着不讓自己轉過頭。
還沒來得及聽見椅子摩擦地面傳出的聲音,“阿嚏”,不輕不重地,黎言許打了個噴嚏。
始終不敢側眸的石岩溪,終于還是打破了那點“不敢”,往旁側看過去。
黎言許似乎去洗了個臉,發梢稍微有點兒濕潤。
剛剛本來有點兒“蓬”與“炸”的頭發,此刻也變得服帖,至于那件套得有些随意的衛衣,此刻也穿得整整齊齊。
黎言許在他面前有點在意形象。
石岩溪蓦然想到。
或許,黎言許并不似他以為的那麼遊刃有餘。
“阿嚏。”一個噴嚏結束,黎言許又打了另一個噴嚏。
或許是被冷風吹到的緣故,也可能就是打了噴嚏的緣故,黎言許的鼻尖稍微有點兒紅。
莫名有點可愛。
“石岩溪,麻煩把紙巾拿給我,謝謝。”黎言許道。
稍愣了一下,石岩溪才将眸光從黎言許的鼻尖轉移到眼前的桌面上,伸手一揚,石岩溪把紙巾遞給了黎言許,“給。”
黎言許又一次道,“謝謝。”
屋内的局促和暧昧氣氛似乎因為黎言許打的這兩個噴嚏有所緩和,“黎言許,現在天氣冷,你之後不要用冷水洗臉了。”
黎言許默了片刻,發出很輕的鼻音,“嗯。”
他沒辯駁自己說的這句話。
所以,黎言許剛剛真的是用冷水洗的臉。
石岩溪想到。
擤了鼻涕後,黎言許又去了一趟洗手間。
大概是有潔癖吧。
石岩溪坐在黎言許桌位的椅子上,猜測。
這次,黎言許很快就回來了。
将陽台推拉門關上的時候,他還煞有介事地說了一句,“我這次沒用冷水。”
石岩溪起初還有些愣,随後便有些忍俊不禁了。
“石岩溪,你笑什麼?”黎言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撇嘴問道。
石岩溪憋起笑,“抱歉,我隻是覺得你很……”
黎言許目光蘊着探究,“很什麼?”
乖。
石岩溪最初想這麼說。
但一對上黎言許的目光,他就有些卡殼了。
與那雙瑩亮的黑眸對上。
臨時地,石岩溪更換了措辭,改口道:“……可愛。”
聽見“可愛”這詞,黎言許的眉毛很明顯地往上一挑,他對這個形容詞并沒那麼滿意,反駁道:“石岩溪,你不覺得這個詞不應該用在我身上麼?”
石岩溪堅持自己内心的想法,脫口而出:“不覺得。”
黎言許一下子像是被噎住了:“……”。
頓了一會兒,他道:“……石岩溪,以後你不要再用‘可愛’這個詞來形容我了。”
石岩溪本持着不懂就問的精神,認真問:“那你覺得,這個詞适合形容誰?”
黎言許看着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你。”
你很可愛。
猝不及防,石岩溪喉嚨吞咽,一時說不出什麼話來。
詭異地,那種本來有點消散的暧昧氛圍又回來了。
“哦。”默默地,石岩溪偏過了眼。
暧昧的空間裡,霎時沒再有人言語,隻剩下黎言許拆開外賣蓋的聲音。
石岩溪去買的這家面,是他們學校周邊店鋪評價較好、較高的幾家之一。
雖然是小作坊,但老闆和老闆娘老實質樸,排骨青菜雞蛋面裡,無論是裡面的排骨,還是青菜與面,份量都很足。
面未涼,掀開蓋子就能聞到蠻濃的排骨濃湯味。
“石岩溪,你中午吃的也是這家的面嗎?”将一次性筷子拆開,黎言許在窸窣的塑料包裝袋聲裡問道。
石岩溪仍在走神,隔了一兩秒他才回道:“嗯,但我沒點排骨面,我吃的是炸醬面。”
“哦。”黎言許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煮得很熟很爛的排骨,看似随意地問道:“為什麼沒打包到這裡吃?”
石岩溪眨了下眼,“……害怕你沒睡醒。”
斟酌片刻,石岩溪小聲提議:“要是以後時間方便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店裡吃嗎?”
“可以。”幾乎是石岩溪的話音落下,黎言許就給出了回複,“他們家的排骨面挺好吃的,不過,下次我想吃炸醬面。”
石岩溪默默點頭,“嗯。”
悄悄瞥了一眼正在吃排骨面的黎言許,那他下次點排骨青菜雞蛋面吧。石岩溪在内心下了決定。
像是想到了什麼,黎言許陡地問道:“石岩溪,期末周結束後,你是要直接回家嗎?”
石岩溪:“要先回一趟家,我車票買的明天早上。”
“我買了明天中午,回廈城。”黎言許夾起了一片青菜。
黎言許吃飯的速度很快,但發出的聲音又不大。
很快,那碗份量十足的面條就被消滅了大半。
“我也回廈城。”石岩溪附和。
不知道該不該将其稱為緣分,石岩溪曾在廈城看見過好幾次黎言許——地鐵、廣場、海灘、學校——而且,出于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石岩溪從那時就開始遙遠地關注黎言許了。
黎言許蓦地報了個兩天後的時間點。
石岩溪一愣,“?”
黎言許:“如果到時候你有時間,我請你吃飯。”
三言兩語,黎言許就跟石岩溪确定了回廈城吃飯的時間點。
多少有點不可思議。
石岩溪盯着自己的手機日曆,他剛剛在手機日曆上增添了一個“和黎言許一起吃飯”的日程。
明明在昨天之前,他和黎言許似乎還是遙遠的、不那麼熟的校友關系。
但僅僅是一個夜晚過去,他們的關系就改變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