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懲戒不懲戒一說,都是誤會。再者而言,侯爺……侯爺也定能理解。”廖玄靜憐惜地摸了摸他的頭,“先不說這些了,這裡風大,有話回去說吧。”
廖玄靜一副對封珩心疼不已的模樣,靖安言索求答案無果,隻好跑去問他師兄:“這孩子是——”
“綏西侯家的公子,封珩。”嶽玄林為難地蹙着眉,“一言難盡,總之,他不跟侯爺回西域了,留在長安教養,陛下讓我收他進玄門為徒,算下來是四弟子。”
靖安言蓦地沉默下來。
嶽玄林觑他一眼:“怎麼……你笑什麼呢?”
還笑得那麼詭異。
靖安言擺擺手,示意無礙,心裡卻道有什麼一言難盡的,這不是很容易就想到的事。
你看,你看,他就說,在宋啟迎手底下當武将能讨得幾分好?封銘這邊剛封了侯爺,榮膺加身,風光至極,封無可封,轉頭兒子就會被扣在長安城。
那是留在這裡教養嗎?那是當質子的!
“行了,收收吧,”嶽玄林敲了下他腦袋,“小弟子入門還沒正式拜師,先和自己小師叔打起來了,你可真有本事。回頭給人家孩子哄哄,就你那兩招,别讓人家更覺得留在長安是故意欺辱他。”
“我能和那誰一樣?”靖安言不服,但望向封珩的背影裡也漸漸彌漫了些同情的情緒。
綏西侯家的公子啊,衆所周知,綏西侯家中隻有一位夫人,體弱多病,留下一子後便撒手人寰,留下這父子倆幹巴巴地過日子。
這是亡妻唯一的骨血,也是封銘唯一的孩子,看他那倔強又老成的模樣,再加上使劍的力道,想必是從小就當小将軍在養的。
然而雛鷹一朝被困于籠中,乳虎一朝被拔了爪牙,便隻能任人宰割、仰人鼻息,小将軍從此要遠離那寬闊爽朗的西域疆場,離開那一望無際的天空與曠野,在長安城中兢兢業業地度日如年。
他忽然有種預感,宋啟迎把人扣在這兒,或許,真的要斷了這孩子的武将之路。
啧,利劍不能出鞘,隻能明珠蒙塵,多可憐。
懷抱着憐愛的情緒,在封珩拜師入門的當晚,靖安言抱着一壇酒、一把劍,溜溜達達到了封珩的屋前。
屋裡燃着燈,人沒睡,影影綽綽能看見這孩子還紮着馬步看着書。
這刻苦勁兒,宋啟迎真不惜才。
惜才的小師叔用劍柄笃笃敲了兩下窗,就說這人不走尋常路,一般人有事來找都敲門,大半夜的窗戶被敲響,封珩正專注看書,聞聲被吓了一跳。
他驚魂未定地掀開窗,迎面被靖安言那一身白衣晃了眼,比月色還亮三分。
比白衣還明亮的是靖安言的笑:“這麼刻苦,挑燈夜讀呢?”
封珩垂下眼,不大愛搭理他:“三師叔有事嗎?”
“這不看完你拜師禮,尋思着當師叔的,怎麼也得表示表示。”這人是還記着他們倆二話不說抄劍就打的仇,靖安言刮了刮鼻梁,“我早上睡過了,沒看到給字那段兒,你字得了什麼?”
玄門每一輩弟子從同一字,就好比靖安言這一輩從“玄”字,因此又别名玄門玄字門,下一輩從“長”字,封珩之前三位師兄,分别得了“庭”“思”“記”的字,都是好意頭好名字。
“憶。”封珩抓着窗口,特别像想趕緊把這尊瘟神送走,“封長憶。”
“封長憶。”靖安言将這三個字在唇齒間嚼了一遭,“好名字啊,小長憶。”
“小長憶”又風流又輕佻地從他嘴裡蹦出來,封珩下意識攥了下窗框,看起來很想把這扇窗戶拍他臉上。
但他還是很有涵養的人:“三師叔還有事嗎?”
他要關窗戶了。
“有——”靖安言眼疾手快按住窗,“算了,直說吧,還生氣呢?你氣性倒不小啊。小長憶,當時是誤會,我這個人呢脾氣也急,但不是故意欺負你,别生氣了,好不?”
封珩不說話,一雙黑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靖安言妥協了:“好吧,你看,為了賠罪,我可是帶了十足十的誠意來——喏,這把劍,送你了。”
封珩一怔,懷裡就被不由分說塞了一柄長劍,正是當時他們二人打架的時候,靖安言使的那把。
“别嫌棄啊,這劍可是我師父給我的,唔,也就是你的師祖,玄門前門主左朗左清明,劍是好劍,你用着絕對趁手。”
封珩手指拂過劍鞘上精美的花紋,心道靖安言确實沒诓他,但還是問:“……你給我劍幹什麼?”
我這不是哄你嗎!?
靖安言這輩子的耐心都搭上了,慢條斯理道:“不想讓你接着生氣,覺得我這個小師叔不是個東西,同時那日比劍我也發現了,你根骨很好,天分也有,如果專心習劍,假以時日必定劍術佼佼。”
“……可我那日不是輸得很慘嗎?”
“哎喲,哪有,那是因為你遇上的是我,你這個年紀,能有如此水平已經很不錯了,”靖安言想了想,“和你一般大的,在我手底下一般都過不了三招,你已經很厲害了。我知道的也就有一個人,劍術在你這個年紀比你強幾分。”
封珩來了興趣:“誰?”
靖安言頗為驕矜:“我。”
封珩:“……”
這人到底是來哄人的還是來氣人的!?
靖安言看這人冰山一樣的表情終于有了些松動,别管是氣的還是樂的,總歸有了些變化,那就是好事。
封珩是真的被氣樂了:“好吧,那我多謝三師叔了。”
“客氣,我還帶了酒。”靖安言拎起酒壇晃晃,“要不要跟我喝兩杯去?這叫冰釋前嫌。”
封珩算是懂了,這人脾氣大心更大,隻好歎了口氣:“說起來,還從未請教過師叔的名字?我隻聽師父和玄靜師叔叫你大名,不知師叔玄門字是什麼?”
他師父嶽峰,性子沉穩,承擔着輔佐皇帝的重任,因此字玄林;二師叔廖甯,醫術佼佼,玄門本就為蠱毒而設,于是醫道一術更是重中之重,因此字玄靜。不知道這位三師叔靖安言這樣灑脫不羁又放浪形骸之人,字會是什麼。
“你一直不知道啊,我以為你聽見過呢。”靖安言笑,“今心念。我字玄念,靖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