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言猛地出手攥住了他的脖頸。
習武之人對咽喉這等脆弱部位有着極其敏感的反應,幾乎是下意識,封長念就要沖破那些金針的禁锢去遏制靖安言的動作,但又在瀕臨觸碰他皮膚的時刻硬生生止住。
就這麼一個遲疑的空隙,靖安言一把握住他的後頸,迫使他低頭,然後一腳踹開了房間的門。
外面屍體遍地,還未來得及處理。
封長念聽見靖安言在他耳邊惡狠狠道:“喜歡我?那真的是你瞎了眼了。尚書大人,看看,看看,你自己看看——召礫說的沒錯,我殺過他們好多弟兄,看見了嗎?這些人算什麼,我殺過一整個神寂嶺的人,不止一次。”
“暴雨天,神寂嶺裡流血漂橹,見過人血做的池子嗎?告訴你,死在神寂嶺的人不會比你們西域外的沙宛兵少,而我隻有一個人一隻笛子。”
“自來到南疆後,我殺過上萬人,看看這隻手,你以為還是當年那個握着你的手腕,一步一步教你劍法的人?”
他攤開的五指在封長念眼前晃:“髒了,早髒了,看見了嗎?全是血,全都是血。你說你一幹幹淨淨的朝廷要員,幹什麼偏要跟我這種叛徒混在一起啊!?”
封長念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
靖安言還要再說,突然覺得五指一麻,下意識松開了摁在封長念頸後的手,然後被人一把頂上了牆,動作翻轉中金針噼裡啪啦掉了一地。
封長念眼底猩紅,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痛似的,對靖安言的拳打腳踢毫無反應,隻死死捏住他的手。靖安言當即擡腳要踹,封長念立刻屈腿壓下他的動作,往前一頂将其别住。
靖安言一招不成再出一招,封長念見招拆招。鬧到最後,還是照舊将靖安言牢牢按在了牆上,毫無反抗之力,這才獲得一時消停。
兩個人氣喘籲籲,像是兩頭困獸一樣四目相對,俱是看到了對方眼裡的悲哀和痛苦。
“封珩,”靖安言威脅他,“你信不信我也讓你——”
他的聲音噤在封長念偏頭的動作下。
這人都怒氣沖沖成了這樣,看起來像是要恨不得啖其血肉,可下一刻,他頭一偏,在靖安言那蝴蝶護腕上蜻蜓點水的一吻。
刹那間,靖安言就忘記了掙紮,甚至忘記了自己下一句威脅該是什麼。
封長念依舊牢牢制着他:“不要這麼說他。”
靖安言愣愣地望着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悲哀更甚。
“我知道他已經很痛苦了。”封長念的目光如火焰灼燒,熏得人幾欲落淚,“别讓他再痛苦了。”
力道漸松,靖安言竟然沒有動作。
他該趁機将人推開,然後暴怒着說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他該冷冷反駁這句,告訴這人說有什麼痛苦、怎麼就痛苦,我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靖安言,我痛苦什麼,該痛苦的是别人。
他該直截了當的告訴封長念,你想多了,這一切我都做得很快活。
這才對。
可對的話他說不出口。
錯的反應讓他在原地良久都回不了神。
封長念慢慢往後退了兩步:“……手疼不疼?”
他方才沒收力道,在靖安言手腕上硬生生掐住兩道青紫色。
兩人太久沒動過手,靖安言下意識看了眼手腕上的淤痕,這時才反應過來,封長念的力道早就比自己大得多。
隻是因為喜歡,所以一直沒有用強,所以所有的尖銳和傷害都對準了封長念自己,也不肯傷害靖安言半分。
今晚那些話是真的傷到他,也氣到他。
靖安言不答,封長念迎上來要看,又被躲掉。
背過手去,靖安言擡眼望着封長念,眼底有一瞬間的動容。
不過就一瞬間,轉瞬即逝,快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封珩,你會後悔的。”靖安言輕聲道,“你一定會後悔的。我做的混賬事不止這幾件,還有更混賬的,你會明白,我早已不是你心裡的那個人。”
“那就等到最後,你看我會不會被吓走。”封長念走到他面前溫聲道,“來啊,吓跑我啊,小師叔,我不怕你,我從來都不怕你,我也早就不把你當長輩。”
他的目光落在靖安言抿緊的淡色唇瓣,頭越湊越低,呓語道:“……你來啊,看看到最後是你先吓跑我,還是我先帶你回家。”
靖安言蓦地偏頭,封長念微涼的嘴唇擦過他的耳尖,帶起一陣令人眩暈的風。
他閉上眼睛:“你一定會後悔的。”
封長念沉默下來。
半晌,他輕聲道:“方才長若姐說岔了一句話,念不僅僅是思念、想念,還有——”
“念去去,千裡煙波,暮霭沉沉楚天闊。”
南疆千裡迢遙,我站在這邊,一望無際,除了陰沉的天色以外,怎麼望都望不到你的身影。
靖安言一把推開他,沖去了隔壁,把秋長若推了出來。
門關上前甩出一句:“秋大夫快給他腦袋紮兩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