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晚寒意漸濃,一輪明月高懸于空,左近還有幾顆忽明忽暗的星。
藏劍峰東南側峰的後山靜谧無聲,一望無際的草叢皆有半米來高,大多微垂着頭,幹枯萎黃。偶有微風拂過的時候,才會發出淅淅索索的響聲,似是不願相信自己已然成為了沒有生氣的舊物。
這是洛可歡很喜歡來的地方,人迹罕至,不似藏劍峰其它幾座山峰喧鬧...據說這裡曾是萬毫峰的地界。
此處沒有偶爾出來覓食的野兔和黃鼠狼,不會勾動洛可歡對葷腥的欲望。這樣她就能避免自己在饞糊塗了的時候,因為盜獵壞了藏劍峰的規矩,或是去冒犯黃大仙。
今日洛可歡做了一天的任務,雖然能感覺到身體的疲憊,卻是毫無困意。索性就又跑到藏劍峰這片枯黃的草叢裡修煉,旁邊還有湯圓和殘生給她護法。
泡過三次藥浴之後,洛可歡能夠催動靈力在體内運行三個大周天了。雖然過程漫長且痛苦,卻是能夠令修煉速度從烏龜爬變成烏龜跑......所以,更為痛苦的藥浴過程,似乎也變得沒有那麼難熬了。
一陣清冷的疾風洶湧而過,十幾顆枯草開始無情的抽打洛可歡的面龐;蹲在她肩上的湯圓‘啾啾’了兩聲;就連卧在一側假寐的殘生也一躍而起。
洛可歡感受到了頻頻擦過臉頰的涼意,于是緩緩的睜開眼睛。
下雪了。
細細密密。
此處光線昏暗,如若不是有色彩斑駁的遠山作襯,很難在黑幕之中分辨出那些細碎的精靈。
“這是初雪!這是初雪!”洛可歡開始去追逐觸碰到就會消融的雪花,幾次都差點兒被枯草堅韌的根莖絆倒;湯圓察覺出小主人喜歡這些被叫做‘初雪’的東西,于是想用爪子抓住一些送給小主人,可惜每每都會撲空;殘生則是上下跳躍,将雪花們含進嘴裡,每次下雪了它都會這麼玩兒。
直跑到再沒有一絲力氣,胸口疼得仿佛要炸裂開來,洛可歡才抱着殘生躺了下來,湯圓則是窩在了洛可歡的頸窩。
“閉嘴,閉嘴。”
“要被追上了。”
洛可歡邊不住的重複這兩句話,邊将懷裡的殘生摟得更緊。
往年初雪的時候,阿婆都會炖上一大鍋的榛蘑炖小雞...爹爹一定會先将阿婆最愛吃的雞冠放到她的碗中,之後再給她和阿娘一人夾一個大雞腿......
洛可歡默默将懷裡被嗦得沒了滋味的雞腿骨拿了出來,還客套的先讓了一下殘生。眼見它沒什麼興趣,這才塞進自己嘴裡。
殘生從鼻孔裡哼了兩聲:狗都不吃。
*
淩霄宗的外門弟子每兩個月有一次請假回家的機會,洛可歡頭好幾天就請好了假,之後早早的出了門。
她穿上了大胡子師父親手給她做的粗布衣服,也沒将湯圓帶出來。
湯圓這陣子偶爾就會消失個兩、三天,也不知幹嘛去了。
按照安乾繪制的路線圖,洛可歡在一個時辰之後找到了淩霄宗附近最為聞名的一個黑市,之後将路上撿來的半張破席子鋪到地上,盤腿坐了下來。
将手伸進懷裡掏出淩青玉給的那一瓶藥膏,洛可歡直将瓶子摸得有了溫度,才将它擺到了自己身前。
洛可歡沒賣過東西,不知道怎麼吆喝,隻看着左右攤位的攤主與問價的人們口沫橫飛。
今晨搖了一卦,求财得财,是以洛可歡也沒那麼心急。
“小姑娘,你賣得是什麼啊?”餘晖剛才跟人讨價還價,總算賣出去一塊青金石,于是在舉着水囊猛灌了幾口水之後,問向了身側默不作聲的小孩兒。
“中級療愈膏。”洛可歡如實作答,而後就見問她的中年男人将眼瞪得像銅鈴一樣。
“你從哪兒搞來的啊?”餘晖說着就想去拿,而後便覺手背一痛,不覺‘哎呦’出聲。
“不買就不要碰。”洛可歡在擊出一道靈力之後,整個小臂都酸痛不已,面上卻是未有露出半分難色。安乾說了,如果遇到危險,可以直接亮出淩霄宗外門弟子的玉簡,不會有哪個不知死活的人敢在淩霄宗管轄的地界難為淩霄宗弟子的。
洛可歡并不想給淩霄宗丢臉,往遠了看,更是不想給未來師父丢臉,是以她決定,除非性命攸關,不然不會擡出淩霄宗。在斷定中年男人的修為低于自己之後,才果決出手。
安乾說了,在外頭最好裝得兇一點。
餘晖剛剛引氣入體,還不太懂得修仙之法。本是仗着自己是黑市的老油條,且這小孩兒年齡不大又孤身一人,想要低價收了她的療愈膏,再轉手以市價賣出。
不成想這小孩兒似乎也是修者,對靈力的運用也比他這個方才一知半解的人娴熟得多,所以讪讪地收回了手。
哼。
就她那破衣爛衫的,怎會有這樣的靈藥,怕不是從哪個散修處搶來的吧。
年齡雖小,但心狠手辣。
如是想着,餘晖默默的将自己的攤子往遠處扯了扯,不敢再動什麼歪心思。
兩個時辰過去了,洛可歡這處依然無人問津。她将從飯堂拿來的白饅頭啃了兩個,噎得直打嗝。
“小姑娘,喝口水順順吧。”陳本全在小姑娘的另一側,眼見着餘晖那個狗東西沒安好心,内心開始瘋狂糾結自己要不要出手相助。結果小姑娘人狠話不多,直接給餘晖幹滅火了。
她沒有動手之前,氣息若隐若現的,根本分辨不出修為高低。作為煉氣初期修者的陳本全,再一次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能力來。也不知是因着自己境界虛浮,還是因着小姑娘當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陳本全心裡那個懊惱啊,隻想着過後但凡有人敢将療愈膏的價格壓得太低,他都得上前幫着小姑娘争辯争辯,結果一直都沒有他表現的機會。直到小姑娘生啃大饅頭,噎得一嗝喽一嗝喽的,這才緊忙遞上自己的水囊。
“多謝。”洛可歡接過水囊喝了兩小口,而後就将水囊遞還給右側的年輕男子。她将編席子的細草繩拆了十幾根下來,之後歪七扭八的擺出了‘中級療愈膏’幾個大字。
“不用謝,你可以叫我陳哥,過後渴了就跟我要水喝。”陳本全很想問問這個漂亮小姑娘的名字,又怕引人心生戒備,到底是沒再開口。
直到天色暗沉下來,很多攤位上挂起了各色燈盞,洛可歡的攤位終于迎來了第一個問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