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不愉快的回憶永遠不會消失,它隻會變換不同的姿态不斷地刷存在感。
蘇倩帶着口罩,低馬尾規規矩矩,眼角隐約可見青紫。
視線相撞的瞬間,蘇倩像是沒有認出她,淡漠地移開視線,起身繞到男生旁邊,把桌子扶了起來,但完全沒有把男生當人看,不管男生有沒有力氣站起來,隻管桌子,男生差點踉跄後仰,要不是同桌扶住他,下一個遭殃的就是後背和後腦勺。
“剛才腿抽筋了,不小心踹到了馮洋,今天的值日生是我,不是江羨妤。”
這番騙三歲小孩的話顯然糊弄不了任德福,也糊弄不了那位叫馮洋的男生,但前者并不打算跟她掰扯這些,不耐煩地朝她擺了擺手,後者則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潛台詞是秋後算賬。
夏慕青冷漠地收回視線,總結了四個字:咎由自取。
兩者都是。
任德福剛想讓她自我介紹下,夏慕青搶先一步問:“老師,我坐哪兒?”
他掃了一圈教室,最後視線落在了江羨妤身上,這是一群猴兒中碩果僅存的人類。
“你先坐到後排吧,江羨妤右邊有個空座,就是站着的那個小姑娘的右邊。”
話音剛落,上課鈴聲響起,任德福長歎了口氣,神情嚴肅地說:“上課了,不想學的給我把嘴閉好了,你們不想學,有人想學。”
任德福前腳剛走,教室裡響起了一陣小聲的揶揄,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響起一聲冷笑:“咱班要是還能有想學的人,我把鞋吃了!”
“哈哈哈哈哈,高堯你說的啊,快來個人學一下,我想看他吃鞋底!”
夏慕青循聲看去,那個叫高堯的男生是馮洋的同桌,坐在江羨妤前面。
他們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班有多爛,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班為什麼會這麼爛,卻默契的選擇了随波逐流躺在爛泥裡。
有的爛泥能開出蓮花,十三班這攤爛泥裡,夏慕青發現的第一朵花是江羨妤——小姑娘不僅打扮的規規矩矩,桌子上的試卷居然是訂正過的。
沒等她震驚完,下一秒,她就看到了這張試卷的姓名欄——蘇倩。
字寫的龍飛鳳舞。
夏慕青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想:唯一的蓮花上還沾着泥點子。
江羨妤見她過來了,忙起身給她讓出路,笑容溫婉的看着她。擡手不打笑臉人,夏慕青有些别扭地朝她點了點頭,她剛坐好,數學老師夾着一沓試卷走了進來。
數學老師廖梅是一位戴着眼鏡的中年女人,眉頭緊蹙,寫滿了“要不是因為工資老娘才不願意來你們這個垃圾班”。
“這節課自習,自己做卷子,都安靜點!”
數學老師前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教室,後腳蘇倩拎着比她手還幹的抹布走了進來。她把抹布扔到講台上,并沒有做值日生的覺悟,邁着長腿不緊不慢地走到江羨妤身邊坐下。
全程沒有給任何人一個多餘的眼神,像是完全沒注意到身邊多了一個會呼吸的活物。
夏慕青沒有表演型人格,但也有些不爽。
主人公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的低氣壓,江羨妤右耳聽不到,再加上她的注意力都在剛剛幫她出氣的蘇倩身上,夏慕青又可笑又可氣地發現:自己居然在生悶氣,明明這個人害自己摔了一身泥。
她為什麼要生悶氣?
斯德哥爾摩了嗎?!
江羨妤輕輕拽了拽蘇倩的袖子,小聲且慢吞說:“姐姐,你下次要打誰的時候盡量别在教室裡,也别當着老師面兒,這樣不好。”
蘇倩點了點頭,快速掃了眼試卷上的題目,字母的風格和名字一樣。
她察覺到了夏慕青的視線,微微偏了偏頭,夏慕青忙移開視線,随即又反應過來——她又沒做虧心事,為什麼要躲?
莫名其妙!
被坑走100塊的人是她,被坑又被揍的人也是她,她作為一個受害者,為什麼要躲!
這麼想着,她的視線從試卷轉移到了蘇倩的臉上。
蘇倩輕笑了聲,低頭繼續看題,對江羨妤說:“老任把你外甥安排到這兒了。”
夏慕青右眼皮跳了下,江羨妤一怔:“外,甥?”
“你欠抽?”夏慕青盯着蘇倩,全然沒有因為昨天的事怯場,表達憤怒的方法和林逾白解決問題的方法一樣簡單粗暴。
江羨妤頭疼之餘不禁納悶——這倆人不是第一次見面嗎?
她拽蘇倩袖子的手還沒伸出來,蘇倩卻好像心情不錯,聲音不大,卻足夠夏慕青在嘈雜的教室裡聽清:“小魚,你外甥要抽我,不管管?”
江羨妤聽清了,終于反應了過來,本就大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迅速打量了她一圈,有些意外地問蘇倩:“你昨天幫我去接的人是她?”
那天下雨,助聽器不能淋雨,蘇倩是替江羨妤去的。
夏慕青也沒想到,自己的便宜小姨竟然成了她的同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