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最近幹過什麼事沒有?”陳父不信邪地問道。
陳岑想起了西站的僞造公交車票事件,不過這件事他沒有參與,而且就算是因為這件事牽涉到他,那作為城西公安局局長的陳父不可能不知道。現在看起來,家裡沒有人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而外面聚集的人群明顯是沖着他們家來的。
陳岑鄙夷地看向陳父:“爸,看這個規模,怎麼也是沖着你來的吧?”
陳父的血壓再次飙升,甚至有一刻他想不管外面是怎麼回事,他都要先收拾這逆子一頓再說。
“老陳,快開門。”院子外的門鈴響了,那院子外的門鈴就是個擺設,很少有人會按,因為那後院的栅欄門一推就開了,但這也透露出一個信号,那就是院外那群人的善意。
陳父同陳岑一起出院迎接,陳耀華這才發現來人為首的竟是自己的直系領導,京市公安局局長周憶路以及華國公安部副部長王慎,以及一個軍銜為光膀一的軍官,也就是說這位軍官是位少将。兩位部級的幹部以及一名少将同時出現在陳耀華這個廳局級幹部面前,那簡直是晴天霹靂。陳父何時見過這個場面,偏巧這三人的表情還很嚴肅。
陳父下意識地将陳岑護在身後,冷靜了一會兒,身正不怕影子歪地問道:“周局,今天這是?”作為陳父的直系領導的周局明顯是作陪,他拍了拍陳父的肩膀,看了一眼背後的陳岑,微笑點頭,然後替陳父做主道:“老陳,我們進去說罷。”
說完,就領着那位軍官進入院子,而陳父這才注意到那位少将的胳膊下還夾着一個公文包。
陳父這還有什麼想不到的,立刻想到自己那尚在軍中的大兒子,加上今年陳子安過年根本就沒有回家,隻是匆匆打過幾回電話,一種不詳的預感就湧上陳父心頭,一下子發暈到連站都站不穩了,必須得依靠着在一旁同樣發懵的陳岑才能夠行走。
“爸……”陳岑同樣也是想到了某種可能,嘴唇微顫地、無措地呼喚着父親。
“閉嘴!先進去!”陳父咬緊牙關,指揮着陳岑帶着他進屋子裡去,而太陽穴凸起的青筋已經證明了陳父的壓力。
屋内,陳母正顫抖着雙手替來的客人們斟茶,可是灑出的茶水卻比倒入杯中的還要多。
周憶路見此,看向那名軍官:“李主任,還是先把文件宣讀了吧。”
那名少将五十多歲的年紀,帶着個銀框眼鏡,一看就是文職。李主任點了點頭,先是不急不忙地朝着一家三口依次握手,介紹道:“陳局好,我是陸軍野戰區第一集團軍的政治部副主任,李邵華。”
陳父擦拭着額頭的汗水,扯出一抹微笑,雙手回握:“您好呀,李主任。”
“下面,我将宣讀對陳子安同志的喜報……尊敬的陳子安同志家屬……陳子安于1986年5月的某次軍事行動中,發揮了關鍵作用……鑒于陳子安同志的卓越貢獻,部隊決定授予其“一等功”榮譽……”李主任念完那則紅頭文件,就将文件遞給了陳父,“以上就是文件的内容了。”
“那我的孩子?子安呢?子安怎麼樣了?”陳母率先發言,她揪住李主任的衣裳,眼含淚水地責問道。
李主任歎了口氣,“肩頭中兩彈,左腿中三彈,身上中五彈,還有一顆流彈劃到了臉上,已經搶救了三次。”
“嗬!”陳母驚恐地吸了一口氣,随即身體一軟,失去了意識,斜靠在陳岑的肩膀上。
陳父同樣不好受,關心則亂,以至于視線都變得模糊。當他注視着李主任時,竟覺得對方仿佛被光環所環繞就仿佛是那黑白無常來宣告結果來了。
陳岑坐在父母之間,左側是已經昏迷、倚靠着他的陳母,右側是血壓飙升、幾近崩潰的陳父,一肩頭一個人,聽到最後,隻有陳岑一個人的意識還算清醒。
“媽呀,這都被打成窟窿了……”陳岑艱難地吞了吞口水,隻希望用打岔的方式緩解自己的緊張和焦慮。
這時,周憶路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催促着李主任:“李主任,說重點!”
“哦,我馬上說重點。子安是個好樣的,有些話文件裡面不能說,我給你們說一下當時的情況。在今年五月的某次對越的反擊戰中,我軍021團一營的營長陳子安帶領一營巧妙地迂回到敵人的後方,與二營協同作戰,徹底消滅了敵軍。接着,陳子安同志又奉命指揮一營三連阻擊了敵軍的增援部隊,為我們的主力部隊争取了寶貴的時間。在最後的撤退階段,子安同志身先士卒,親自帶領三連擔任後衛,面對敵軍一個團的追擊,不僅成功地為主力部隊争取到了撤退的時間,而且一營的傷亡人數控制在百人以内,同時消滅了敵軍超過一萬多人。簡直就是少年英雄,當世霍去病呐!”李主任說得抑揚頓挫,可謂是唾沫直濺,興奮得像是他親身經曆般。
在他看來,陳家人隻是太激動了,不過面對這種捷報,不激動才不正常。不過他也清楚自己說的這番話有些過于詳細,換做一般人他肯定會對此三緘其口。但他來之前也了解了陳家的情況,陳子安的爺爺就是第一集團軍以前的一位老首長,其父為京市城西公安局局長,母親為京協醫院神經内科主治醫師,同時也是清北醫學院的教授。這樣的家庭背景,即便他不透露具體情況,陳家也能通過各種途徑獲知陳子安的戰功。況且,最重要的是這些消息已經是三個月前的舊事了,戰事也已經差不多平息了,大部分駐軍都已經準備好回撤了,保密措施也可适當放松。
然而,現在的陳家可沒有功夫聽這些東西。
“霍去病?!”陳父直覺自己快要呼吸不上來了。
“李主任,您怎麼繞了半天還沒說到關鍵呢?讓我來說吧,”一直沉默的公安部部長王慎終于按捺不住,插話道,“陳子安現在狀況很好,五月末時已經被緊急送往雲南的省級醫院接受治療。本來喜報應該早就送到你們手上,但子安堅持要等到自己完全脫離生命危險才讓通報。經過近兩個月的精心治療,他現在已經安全了,而且,兩天後他将乘坐專機返回京城繼續休養。”
王慎說完,李主任一臉震驚,這才意識到陳家人想岔了,拍了拍腦袋,解釋道:“那肯定是沒事的,那不然怎麼會是喜報呢?”這也是李紹華第一次出這種公差,也沒什麼經驗,這才鬧出了笑話。
“這怎麼還在越國打仗呢?不是幾年前就打過了嗎?”陳岑還記得陳父一直念叨着對不起他大哥的事就是一參軍就碰上了越戰,怎麼現在就又在打了呢?
“害,那邊複雜得很。不過,子安這回,可真給我們長臉了。”周憶路感歎道,“老陳,你可生了個好兒子啊。不,是兩個!這個也不差!”話語間,周憶路輕輕拍了拍陳岑的肩膀,表達了對陳家的贊賞。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陳父的情緒逐漸平複,心中湧起一股暖流,看着周憶路,眼中閃爍着感激和認同的光芒,哽咽道:“有了領導們的認可,什麼也值了。”
周憶路和王慎聞言,哈哈大笑,王慎帶着戲谑的口吻戳穿道:“老陳,剛才你肯定不這麼想吧?我們共事這麼多年了,還第一次看見你這麼坐立不安。果然,子安不愧是你的驕傲啊……”
“是啊,虎父無犬子,這回要是陳子安同志仍願意留在軍中,那就是我們軍最年輕的團長了。”李主任也笑着搭話,剛才把人一家子吓一跳,總得說些好聽話來緩和氣氛。
……
經過一陣寒暄後,陳父這才明白事情的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原來,陳子安在前天接到了可以返回京市的指令後,就同意将情況告知家屬。然後這件事是率先告知了陳父的上級單位,也就是京市公安局,周憶路覺得這事光他不夠,畢竟是分局局長陳耀華的兒子得了一等功臣,還得叫上王慎,這才能算得上是重視,就有了剛才三人登門的場面。
在李主任的詳細說明後,陳家總算對情況有了大緻的了解,陳家這一家子倒沒有對陳子安的功績有多麼得與有榮焉,反而更多的是心悸後怕和心疼陳子安。随後,李主任便告辭了,他還得趕往下一家報喜,而周憶路和王慎也就順便跟着離開各回各家了。
人走茶涼後,屋内再次變得寂靜空曠,隻留下一家三口呆坐在沙發上,心情複雜。
陳父沒由來地在屋子裡抽了根香煙,過了片刻,轉頭專門對陳岑囑咐道:“我給你批假,這段時間你休息。”
陳岑點點頭,誠懇而又感動地說道:“也是該慶祝一下。”
“慶祝你個大頭鬼,我是讓你去醫院照顧你哥!我和你媽都忙得腳不沾地,總不可能你哥立了功,身邊一個能照顧他的家裡人都沒有吧?”
陳岑一臉黑線,無語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