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上課鈴打響了,馬君啟起來伸了個懶覺,一扭頭看到許以辰,抱歉似的說道:“不好意思啊辰哥,是班主任讓我過來的。”
許以辰看到光采不到的圖書角落裡,安予星正在費力整理她的書本,她蹲在地上,一本本把書放到桌肚裡,樣子看上去有幾分落寂孤單。
下意識的動作促使他過去,但還是忍住了,隻是出神地看着她。
上課鈴響了,沒有人再幫她了。
安予星費力地把紙箱子壓扁,塞到垃圾桶裡,收拾好一切,才回到座位上。桌子腿不穩,她抽出一張紙折好塞到桌子右腿下面,平衡好桌子。
這節課是英語課。
安予星頻繁走神,她心不在焉的,最後索性沒再聽下去,趴在桌子頭面向牆壁,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養神閉目。
外婆當着全年級老師的面道歉時,英語老師當時也在場,也知道安予星身上發生了什麼,并沒有過多阻攔。在她眼裡,安予星英語成績不錯的,不想再過多去語言打擊。
許以辰望過來,他看到安予星瘦弱的肩膀在微微顫動,大概是哭了。
一節課真的很難熬。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安予星的精氣神徹底被抽空了一眼,眼前發昏,她不近視,但不知道為什麼看東西模模糊糊。
手腳都麻了,使不上力氣,感覺全身都很冷。
忽然一隻手搭在了她的額頭上。
嘉汐緊張的聲音傳來:“安予星,你怎麼發燒了?!”
安予星耳朵裡亂糟糟的,一時之間難以分辨說話人是誰。
“走,我帶你去醫務室。”嘉汐說着就扯着她的胳膊想要扶起她,卻被人從身後快速隔開了,一件校服外套摟着她,許以辰先是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确實很燙,不由分說的抓她的胳膊搭在肩膀上,想要抱起她送往醫務室。
安予星徐徐睜開眼,入目是少年鴉黑短發,再往下看清是幹淨瘦削的臉,她推開許以辰的攙扶,“别碰我。”
許以辰順勢看了她一眼,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将她抱起。安予星的額頭壓在他的鎖骨處,他周身涼飕飕的,卻是驅散了不少熱度。
她才不去貪戀他身上的涼意呢,用力再次推開他,“都說了别碰我!”
聲音都提高了些許。
許以辰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松開她。
“你沒必要拿身體跟我置氣。”
可此刻的安予星就像是在置氣,她不想去看見許以辰,也不想跟她說一句話。
她臉頰格外紅,是發燒導緻的,嘴唇也幹裂,全身在不自覺的顫抖,“我沒事,不需要去醫務室,你别再碰我了。”
說完,拿開身上蓋着的校服,趴在座位上,頭深深埋在胳膊肘之間。
額頭抵着桌面,起了降溫的效果,她稍微舒服了些。
下節課又是數學課考試,她要是不在場會得零分,班主任肯定又會說她的。她不想平白無故曠交白卷。
可是太冷了,實在是太冷了。
她怎麼不争氣的發燒了。
真矯情。
沒過幾分鐘,問道一股藥香味,安予星有些艱難的擡起頭睜開眼,這次看到是徐二胖。
徐二胖坐在她旁邊,說:“不去醫務室,也先把藥給喝了,這樣也會好受些。”
藥是他讓人代買的。
徐二胖将藥包裝袋撕開倒進她的杯子裡,晃了晃,搖勻後擰開杯蓋,遞過去:“這藥我喝過,保證不苦,你趁熱喝。”
“謝謝。”安予星幹裂的嘴唇動了動,很乖地捧着水杯喝完了,又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這次沒再感受到冷,身子不再緊繃,漸漸舒展開來。
許以辰若無其事得将藥盒丢進桌肚裡,克制住了扭頭去安予星的念頭。上課鈴還沒打響,樓道裡叽叽喳喳的,很煩很聒噪。
“班長。”
“......”
“班長!”
“......”
“辰哥。”
許以辰終于回來點神,冷眼看向身側。
馬君啟抖着腿,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眼裡藏着深意,似笑非笑。
許以辰不屑跟他廢話,扯回壓着的校服袖。
馬君啟把一道題推到他面前:“下節數學課又要考試,你給我講講這道題,好讓我多拿幾分。”
許以辰不耐煩的推開他的手,“自己想。”
臨近考試,班裡有很多人都會找他問題,這還是第一次見許以辰拒絕給人講題。
馬君啟:“我自己要是能想明白會去問你?同樣都是同桌,我問你你就不樂意了,咋不見得你對原同桌不耐煩呢,這也太不公平了。”
許以辰斜睨了他一眼。
這話不假,許以辰以前給安予星講題極有耐心,他一個不怎麼學習的坐在後面都快聽懂了,安予星還是一副數學知識不入侵大腦的樣子,看的人來氣,但是許以辰還能做到四平八穩,一個小題能來來回回講上五六遍的,最後還附加一句聽懂了嗎。
咋差别這麼大。
可馬君啟并非是真心要學,吊兒郎當慣了,他是看穿了許以辰剛才在走神。
他不以為然,拇指頂着下巴,含笑:“我早就看出你對安予星有意思了。”
許以辰看了他一眼,沒去否認,情緒也沒表現出來。
兩個大男生坐在一塊當同桌畫風實在是太怪異了,二人都很高,許以辰坐在外側還好,馬君啟更離譜,靠着窗戶,胳膊是伸展不開,腿要蜷縮桌子下,擡一下腳就能踢到前面的人,坐得很憋屈。
馬君啟啧啧了兩聲,扭頭繼續睡去了。
考試到後半場,監考老師坐在講台上監考,學生們陸陸續續答完題,試卷交到講台上出教室了。
到最後半個小時,班裡面隻剩五六個學生,時間還在一分一秒流逝。
安予星臉色蒼白,手指連筆都快握不住了,時不時發出病弱的咳嗽聲。
監考老師走下講台詢問:“同學,先交卷回家吧。”
安予星搖了搖頭,她想再堅持堅持,起碼把題答完。
“你還能看下去題目麼?”監考老師都覺得安予星有些吃力。
她試卷上的字迹歪歪斜斜,潦草難辨,再寫下去恐怕也是無用功。
“再等等吧。”冷淡的男聲忽然替她說道。
安予星看了一眼斜前方的許以辰,繼續答題。監考老師不再勸說,點了下頭,又回到講台上了。
其實許以辰早就答完所有題了,卻不着急交卷,像是在等待什麼。
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水打濕了窗台,混合着泥土的水漬漫進。
教室裡的溫度驟降,安予星手腳微微打顫,但沒精力分心,她還剩最後一道大題沒寫。
恍惚間,許以辰起身把窗戶關上。校服外套再次披在她身上。
安予星擡頭。
許以辰小聲說了句:“先穿上。”
安予星沒空回話,默默接受了這一舉動,繼續寫題。
外窗那棵病病殃殃的梧桐樹依舊頑強聳立着,風過樹梢,幹枯零星的樹葉發出沙沙聲。
最後五分鐘,教室裡的人都走光了,隻剩下他們二人。安予星終于寫完題目,上台把卷子交了,摘下肩膀上的校服還給了他。
她全身精疲力竭,看什麼東西都模糊,扶着牆默默出了教室。
雨水還在下,安予星沒有帶傘,站在校門口猶豫不決。許以辰剛準備走過去,一直守在外面的嘉汐先一步走到安予星面前,撐開手裡的傘,“走吧星星,我先送你回家。”
安予星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不會有人注意到身後不遠處的許以辰,女孩的身影最終消失在視線中,被雨霧所覆蓋。
許以辰注視良久。
或許,過不了多久,第一場冷空氣将會席卷這座小縣城。安予星離開塢城的第三天,鵝毛大雪覆蓋整座城市,陷入無盡死寂。
也封存了通往外界的唯一道公路。
風雪交加,觸目皆是皚皚白景,他将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