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沒辦法了……”高寄萍聲音低悶,哭腔中帶着一絲絲絕望。
這亂世之中,藥比金子還貴。
活着太過艱難……
貧窮的滋味着實難受。
窮,意味着饑餓,意味着疾病,意味着在失去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要是能選擇,高寄萍也盼着有一件體面衣裳,吃一頓體面的飯食,還盼着……
做個體體面面的人。
但此刻,她隻能像隻待宰的羔羊,被動地等待着對方的抉擇。
眼前的“男人”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是個女人。”
高寄萍的小臉瞬間慘白,心也猛地一沉。
她心想,這下自己不僅要不到藥,說不定還會招來一頓毒打。
像她這樣被生活逼至絕境,為求生存不擇手段,被人視作水性楊花的女子,在這殘酷世間,必定會遭到狠狠的懲戒吧?
她揚起臉,雙眼緊閉,身體微微顫抖,靜靜等着那想象中即将落下的兇狠巴掌。
尤明姜歪了歪頭,大拇指抵住食指,瞄準高寄萍的額頭,輕輕彈了一下。
高寄萍“哎喲”一聲,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錯愕地睜開雙眼。
眼前之人正笑眯眯地瞧着她,語氣溫柔道:“餓嗎?”
她眼中沒有厭惡,唯有滿滿的疼惜。
疼惜……
高寄萍心底猛地一酸,眼底瞬間泛起一層水霧,她又是慌亂地搖頭,又是急切地點頭。
她聲音帶着一絲哽咽:“餓。”
尤明姜把兩張薄餅塞到她手裡,輕聲安撫她:“你先墊墊肚子,告訴我人在哪兒,我去救他,好不好?”
高寄萍人也很機靈,嘴皮子極為利索,立刻報上了破爛草棚的位置。
目光黏在那兩張薄餅上,高寄萍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渴望,雙手卻揪住那條滿是窟窿的褲子,身子往後縮了縮,不肯接。
·
高寄萍覺得難為情極了。
她想着,幾個更小的孩子每日喝的都是清湯寡水的野菜湯,自己卻在這兒偷偷吃着餅子,她還配做大姐嗎?
這種強烈的負罪感,緊緊籠罩着她,揮之不去。
“填飽肚子,不必愧疚,”尤明姜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乖,小孩子别想太多,想多了,個頭可就長不高喽。”
這句話像是夏夜的涼風,讓她焦慮燥熱的心平靜了下來。
高寄萍眼中滾下淚來,她許久未曾被人當作孩子疼愛過了。
一直被喚作“大姐”,她幾乎忘了自己還是個孩子。
她瘦弱的後背微微顫抖,慢慢伸出滿是老繭的粗糙小手,接過薄餅的那一刻,眼淚也跟着簌簌落下,面餅混着淚水,鹹鹹的,但她吃得格外香甜,隻覺得這餅子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問清了高寄萍家人的位置後,尤明姜生怕她被餅子噎着,轉過頭,朝廟裡面喊了一聲:“紅珠——”
海紅珠偷聽了好一會兒,聽到尤明姜的呼喚,立刻“吧嗒吧嗒”跑了出來。
“尤姐姐,什麼事呀?”海紅珠說話甜甜的。
“帶這位小妹去喝熱水,吃餅子,她和你身量差不多,先拿一件你的衣裳給她,好嗎?”尤明姜和聲詢問。
“好的。”海紅珠一臉好奇,上前扶着高寄萍到破廟裡歇歇腳。
高寄萍一邊走,一邊回頭,那道颀長的身影就像一塊沉穩的磐石,穩穩地壓在她不安的心頭,成了她這朵浮萍的依靠。
她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喉嚨裡隻是發出幾個含糊不清的音節。
“别擔心,相信尤姐姐,”見高寄萍一個勁兒地扭頭張望,海紅珠眼睛亮晶晶的,語氣堅定地說道,“尤姐姐是天下最厲害的人。”
·
深山老林裡常有猛獸出沒,尤明姜在山神廟裡留下了充足的食物和火折子,又迅速将樸刀組裝好,遞給海四爹一把。
她神色凝重,反複叮囑海四爹:
“一定要緊閉山神廟的大門!”
“在我回來之前,無論聽到任何風吹草動,哪怕隻是一片樹葉飄落的細微聲響,都絕不能貿然開門。”
“但凡有強行闖入山神廟、意圖傷害你們的人或野獸,無需猶豫,掄起樸刀砍去便是,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趁着天色尚早,尤明姜立刻去找那幾個落單的孩子,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務必在天黑之前,将這幾個孩子帶回山神廟。
尤明姜剛趕到破爛草棚,就聽到三個孩子聲嘶力竭的哭聲。
她心中一凜,湊近一看,原來是一頭皮糙毛雜的老灰狼,正用它那鋒利的爪子拼命扒着門縫,試圖鑽進草棚裡。
它的眼睛閃爍着兇狠的綠光,時不時又刨又鑽,整個草棚搖搖欲墜。
這幾個孩子居住的草棚,是用一些粗樹枝、破爛木闆、茅草胡亂搭建而成的,裡面存放着些鍋碗瓢盆之類的物件。
這些在大人眼中或許不值一提的東西,對于孩子們來說,卻是他們從洪水中僥幸打撈上來的“寶貝”,所以,他們才會給這個簡陋的草棚安上一扇門。
那扇門歪斜地挂在門框上,搖搖欲墜,說難聽些,隻是個勉強能遮擋一下的木闆而已,根本無法抵禦這頭饑餓兇狠的狼。
狼是群居性動物,尤其是在這種食物匮乏的洪水期間。
這頭狼極有可能是狼群中的老弱病殘,被驅趕出來,為了生存,它不得不獨自冒險尋找食物,而這幾個孩子居住的草棚,便成了它眼中的獵物目标。
尤明姜沖上前,揮手就是一樸刀,直接砍掉了狼腦袋!
殺死這頭老灰狼之後,她又特意圍着草棚轉了一圈,确定沒有其他狼在草棚周遭打洞,才上前叩響了破爛門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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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孩子聽到敲門聲,身體猛地一僵,眼睛驚恐地看向緊閉的屋門,互相摟抱在一起。
小何聲音帶着一絲顫抖:“石群,星魂,狼會敲門嗎?”
尤明姜把狼的屍體踹進了草棚前的水溝裡,用衣擺擦了擦樸刀上的血迹,聽到草棚裡的聲音,揚聲說道:“别怕,我是來救人的。”
小何有些心動,石群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别去,萬一……萬一是個壞人怎麼辦?”
小何拍了拍石群的肩膀,“外面要是壞人,早就一腳把門踹開了,還用得着跟咱們說話嗎?”
兩個孩子說話間,孟星魂已經悄悄走到門口,透過門縫打量着外面的人。
外面站着個身着男裝的女人,臉上未施脂粉,嘴上沒塗膏脂,身姿高挑,比尋常男子還要高上幾分,手裡掄着一把樸刀,衣服上濺着那頭老狼的血。
看起來像個母夜叉。
母夜叉開口說話了:“孩子們,我是你大姐叫來救人的,快讓我進去。”
孟星魂看得心驚肉跳:“你說你是我大姐叫來的,那你說說我大姐叫什麼?”
尤明姜:“……”
糟糕,自己忘記問了。
孟星魂鼓足了勇氣,繼續追問:“你說你來救人的,你要救的人叫什麼名字?”
尤明姜:“……”
壞事兒了,這個也答不上來。
一連回答不上來兩個問題,裡面的三個孩子顯然比外面的尤明姜還緊張,聲音都帶着哭腔,胡編亂造一堆話,試圖吓唬她:
“嗚嗚嗚,你不要進來!”
“我爹娘馬上就回來了,他倆饒不了你!”
“我大姐會絕世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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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