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耽擱下去,恐怕夜長夢多。
尤明姜心中一橫。
她上前一步,雙手扳住門闆,直接把門卸了下來。
草棚裡頓時像炸開了鍋,孩子們像是一群受驚的知了猴,發出了更加尖銳刺耳的叫聲。
尤明姜眼神迅速在草棚裡一掃,精準地找到了那個躺在草垛上、小臉燒得通紅、沒穿鞋子的孩子。
她上前一摸,那孩子額頭滾燙,心中不由一緊。
其他孩子看到她把葉翔背了起來,立刻沖過來想要拯救自己的兄弟。
尤明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吱哇亂叫的幾個孩子一一擒住,分别點了他們的穴道,一個扛在肩上,另外兩個提溜在手裡。
“嘿嘿,又能吃新鮮的小豬肉了。”
尤明姜故意舔了舔嘴唇。
“哇!”除了昏睡的葉翔,幾個孩子都扯着大嗓門哭了起來。
聲音在山林中回蕩着,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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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拎進山神廟後,呲哇亂叫的仨孩子一見到高寄萍,瞬間變成一個個小鹌鹑。
尤明姜把他們仨放下來,讓他們三個貼牆根站着去。
然後,她将葉翔放在了神案上。
高寄萍湊上前來,想搭把手,卻被尤明姜打發到一邊去洗帕子。
葉翔的左腳趾腫得厲害,已經化膿,破潰的膿液沿着甲溝流下。
隻是一眼,她就看出來了,葉翔這是患了甲疽,才會一直不退燒。
尤明姜嘗試着将一片對乙酰氨基酚片,直接給他怼到嗓子眼兒,興許是藥片比較幹燥,葉翔沒有順利咽下肚。
她幹脆将對乙酰氨基酚片搗碎成了粉末,兌上一小勺蜂蜜水,送服到葉翔的嘴裡。
大抵是孩童都比較嗜甜,這一次,葉翔順順當當地吞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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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紅珠在一旁給鐵萍姑的傷口換藥,海四爹就接手了煮飯的營生。
他舀了一瓢小米,淘米的溫泔水盛在一旁的舊木盆裡,留着洗臉用。
尤明姜洗淨手,戴上一雙用白術、艾草、零陵香熬煮的葛布手套。
她一邊檢查患處,一邊催促:“把那一盆溫泔水端過來。”
沒有人理睬她。
她微微一愣,擡起頭來,看向了站在牆根邊上的幾個呆孩子。
孟星魂、石群、小何呆呆地望着高寄萍。
他們仨嘴巴張得圓圓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第一次見到打扮成這樣的大姐。
藕粉抹胸窄袖衫,合裆麻褲綠頭繻,頭發紮成了雙鬟。
從頭到腳,煥然一新。
這一身苎麻料子的衣衫,難得的沒有補丁。
海紅珠将自己最好的一身行頭,送給了這個初次見面的小妹。
綠頭繻是鐵萍姑的。
她中途醒來一次,沒來得及說兩句話,又睡過去了。
鐵萍姑将自己最鮮亮的一條頭繻,送給了和自己一樣身世飄零的浮萍。
高寄萍不禁有些受寵若驚,但短暫的驚喜過後,心中的惶恐卻如潮水般湧來。
自己真的配得上這麼好的東西嗎?
這份恩情越欠越大,她該做些什麼才能還得上呢?
高寄萍一邊糾結,一邊将洗好的溫熱帕子,麻利地給葉翔敷在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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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幾個孩子的目光,尤明姜的眼光落在了高寄萍的身上,不禁眼前一亮。
她毫不吝啬地誇贊:“真好看,這一身很襯你的可愛嘛,紅珠的眼光真好。”
大夥兒聽後都笑了起來,廟裡頭略微隔閡的氣氛,漸漸地融洽了起來。
高寄萍低下頭,眼神遊離,不敢迎上衆人的視線,忙不疊地端過那一盆溫泔水,她不嫌髒,不嫌累,悉心幫葉翔洗幹淨了兩隻小泥腳丫。
至于潰膿的腳趾,則是用竹筒裡的淡鹽水進行了沖洗。
尤明姜見她動作麻利,又極有耐性,心中不由一動。
眼角餘光瞥見了幫海四爹吹火的幾個孩子,又想起了草棚前叩門問答的光景,不由失笑:
“我叫尤明姜,他們都管我叫尤大夫,小妹,你叫什麼名字呀?”
高寄萍一愣,紅着臉,小聲說道:“……我?我、我叫高寄萍。”
尤明姜指了指躺在神案上的葉翔,問道:“這個呢?”
高寄萍答道:“葉翔。”
說完,她又按年齡介紹了另外三個更小的孩子,分别是孟星魂、石群和小何。
“呐,這幾個孩子蠻警惕的,像偵察的斥候。”
尤明姜一邊打趣,一邊取出針包,将一根粗長的銀針淬過燭火,緊接着“唰”地刺入了飽滿的膿疱裡,銀針一刺,濃稠的黃白色膿液随之而出。
整個過程中,昏睡中的葉翔輕哼了一聲,并沒有其他不适。
高寄萍也不害怕,聚精會神地看着尤明姜的動作。
尤明姜一邊操作,一邊解釋:“化膿性甲疽,首先要排幹淨膿液,接着是塗藥,最好是包紮起來,更有利于傷口愈合。”
說着,她從竹編藥簍中取出了3%過氧化氫消毒液、莫匹羅星軟膏、醫用無菌脫脂紗布,有條不紊地給葉翔處理好腫脹的腳趾。
高寄萍聽得連連點頭,系統播報聲也在耳邊歡快地響起:
【叮!尊敬的少俠,您在陽谷縣中行俠仗義,成功拯救一名身患甲疽的弱質男流,義酬已發放到您的竹編藥簍。】
義酬如下:
【5%葡萄糖注射液250ml*10瓶】
【阿莫西林膠囊0.25g*25粒/盒】
【特發此禮,以資鼓勵,望少俠戒驕戒躁,再接再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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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明姜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摘下了手上的葛布手套。然後,她給葉翔蓋了一條小毯子,小毯子可是病号才有的待遇。
這時候,海四爹熬的那鍋小米湯,已經熬出了薄薄的米油,孩子們看着鍋裡翻滾的小米發出了歡呼聲。
尤明姜被這樣的氣氛感染,臉上洋溢起了溫柔的笑。
她攬住高寄萍的肩膀,輕聲說道:“先去喝小米湯吧,自己喝飽了,才有力氣照顧别人,葉翔也需要好好休息。”
忽然,一滴溫熱的水珠,不偏不倚地滴落在她的眼尾。
看見這一幕,高寄萍臉色變了又變。
尤明姜下意識地伸手摸向眼尾,指尖觸及之處,一片溫熱黏膩,定睛一看,霎時染上了一抹猩紅。
赫然是一滴鮮血。
她擡起頭,猛地看向了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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