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臻玉頓住,臉上隐約顯出一種混合了失望和不可置信的神色,半晌點頭道:“有理,怎麼還?”
居然很平心靜氣。
甯彥君反倒閉了嘴,一旁的甯修禮躊躇片刻,朝他低聲道:“臻玉,也不是我們為難你,實在是因為謝鶴嶺。”
“謝鶴嶺?”甯臻玉琢磨了會兒他們的面色,忽有猜測,心裡不免好笑,“你們沒能認他回甯家,該不會是沒說動他吧?”
甯老爺聞言臉色難看起來,甯修禮歎道:“他在甯家為奴十餘載,必定心有不平,我們想彌補他,但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這麼一說,甯臻玉就明白了,“所以要用我還?讓我去給他當牛做馬伏低做小,解他心裡的怨氣?”
他語氣平靜,隻略帶詫異,好似談論的不是自己的命運,偶然提出一個疑問罷了。甯修禮卻聽得羞愧起來,讷讷不語,甯彥君插嘴道:“謝九府上又不缺人伺候,苦不了你,你委屈一下不就是了,想必不用多久,他就膩了!”
期間被老爹瞪了一眼,他也照說不誤。
甯臻玉聽了連氣都生不起來,他想了想,問道:“當年謝九在府上做事,伺候的也不止我一人吧?我記得他給大哥和二哥燒茶送水跑腿,沒少挨罵。”
他說到這裡一頓,似乎有許多例子要舉,好歹忍住了沒提,接着道:“二少爺這麼說,肯定也準備上門給他當幾天下人出氣了?”
甯彥君面色驟變:“你——”
甯臻玉幽幽道:“看起來你也沒想好,那等想好了再說。我還有約,改日再聊。”
他也不管甯老爺和甯修禮是什麼表情,轉身往外走,府上仆人面面相觑,沒攔,唯有甯彥君氣急敗壞大罵:“你娘欠甯家的都沒還,你還賴賬了?我上京兆府告你去!”
甯臻玉理也不理,撐着身體踏出門外,在昏暗的小巷中越走越快,轉到外巷時才覺頭重腳輕,急喘一口氣。
他也不怕甯家告他——哪怕真鬧上衙門,他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京兆尹說什麼就罰什麼吧,他認了,現在他隻想先去赴嚴瑭的約。
他辨認了方向,慢慢往京師西門走去,又因身體虛弱,走走停停。他想起頭發還未打理,這番模樣不好見嚴二公子,便從路邊揪了根枯草梗,勉強綁了頭發,垂在背後。
哪知沒能走到半途,一隊帶刀的官兵追上他查問:“甯臻玉?”
刀光森然,甯臻玉遲疑道:“是我,怎麼……”
話還未說完,便被領頭的一聲令下拿住:“奉令捉拿,跟我們走一趟!”
官兵們不由分說捉他去了京兆府收押,他一路上幾番問自己犯了什麼事,他們也跟沒聽到似的,撂到牢裡鎖了。
甯臻玉還以為真是甯家不顧名聲告他來了,跌坐牢中發愣,卻發現牢頭看他的眼神憐憫怪異,對待一個将死之人一般。
他總覺得甯家不至于想讓他死,小聲試探道:“老丈,您可知道我為何被捉來?”
牢頭哼了一聲,沒說話,搖搖頭自顧自喝酒。
他更覺惴惴,牢内又濕又冷,到處是囚犯的哀吟呼喝聲。他撐着一整晚沒睡,第二天堂上要審他,好幾個兇神惡煞的衙役帶了木枷在外,揪起他衣領就要拖出去。
動作間,甯臻玉肩頭撞上牆壁,腳腕一歪,痛得悶哼一聲,他忍不住道:“敢問我犯了何事?”
“上堂不就知道了!”
他眼角瞥見牢頭同情的神色,心内惶然,卻根本掙不過,正要被拖走,外面吵嚷,原是甯家兩個少爺趕到,隐約傳來甯修禮的聲音:“幾位且慢,府尹大人許我等探監,幾位稍後再上堂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