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臻玉在牢裡又呆坐了一天，滴水未進。

早上他被衙役押到了堂上，果真刑具一應俱全，他長這麼大哪裡見過這等血腥架勢，又正在病中，一下狼狽跌坐地面。

甯修禮在上首低聲說了些什麼，他隐約聽到京兆府少尹說道：“甯家不是趕他出去了麼，便是做了家仆，你們也無資格保他！”後來又遲疑道：“送給……謝府了？”

許是礙于謝鶴嶺，京兆府少尹之後便不再為難，讓人押了他回牢。

甯臻玉現在還記得這位少尹聽說他被送給謝鶴嶺時，那種怪異的眼神，他心裡隐約有不好的預感，隻能告訴自己不過是當個下人，隻是欠了甯家去還債的，總比冤死強。

到了晚上，謝鶴嶺才纡尊降貴，親自來提人。

牢房昏暗，隻有外面牆壁上插着的火把映亮一圈光暈，甯臻玉病殃殃的，腦袋抵着牆，抱膝坐着，半張臉陷在昏暗裡。

“那女官記岔了，胡言亂語殃及甯公子，府尹已判你無罪，”來人止步在牢門外，溫和道，“府衙公務多，我現在才得空，甯公子受委屈了。”

甯臻玉不說話，垂着眼睫。

謝鶴嶺看了他一會兒，示意一旁堆着笑的牢頭開門，也不嫌髒，親自進了牢房，目光含笑，打量他垂在肩上的淩亂烏發，和髒污衣袖。

他的視線在甯臻玉額頭包着的的白布上停留了一會兒，很快移開，看向系着頭發的草梗。他走近了，一截嶄新的靴尖出現在甯臻玉視線裡。

謝鶴嶺道：“怎麼成這樣了，衣冠不整的。”

說着伸出手，甯臻玉原還冷淡，察覺到他靠近，面色一變，側過臉要避開，謝鶴嶺的手卻輕輕落在他肩上。那枯草梗綁得結實，謝鶴嶺也不嫌煩，耐心解了好一會兒，解下之後仿佛又覺得新奇，捏在手裡摩挲。

甯臻玉照舊不吭聲，謝鶴嶺也不惱，許是看出他沒力氣，便微微俯身，朝他伸出手：“該走了。”

依舊是溫和語氣。然而那牢頭都識趣退下了，無人在旁，甯臻玉不懂他還裝什麼好人。

眼前這隻手，手掌寬大五指修長，瞧着平穩有力，他沉默半晌，終于猶豫着探手，哪知剛将手放到對方手心裡，謝鶴嶺便反手攥住他手腕，一把将他拉近，近到呼吸可聞。

謝鶴嶺俯在他耳邊，輕聲道：“你若知道有這個下場，還會為甯家如此拼命麼？”

甯臻玉整個人一滞，謝鶴嶺已松了手起身：“既是甯大人相送，我沒有不收的道理。”

他随手丢了草梗，瞥了甯臻玉一眼，“走吧。”

說罷獨自走了出去，背影消失在甬道口。甯臻玉停頓許久，終是咬牙爬起來，一瘸一拐往外走去。

大門外一排人候着，今早審他的也在其中，領頭的高官應是京兆尹，正朝謝鶴嶺搭話，見他披頭散發的模樣，立刻轉開視線，隻當沒瞧見。

“一場誤會，甯家來領人就是了，謝統領怎還親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