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鶴嶺笑道:“他吓壞了,我得來看看。”
兩人寒暄幾句,謝鶴嶺便帶着甯臻玉往馬車行去。
他步履閑适,當先上了車,甯臻玉一番折騰,早上跟衙役推搡時還崴了腳,這會兒搖搖晃晃走不穩,格外艱難。
謝鶴嶺不發話,謝府的車夫自然也不會來扶,甯臻玉甚至聽到有人在後邊歎了一聲氣,憐憫似的:“都病成這樣了,真不懂憐香惜玉。”
謝府的馬車依舊是前些天在勝春居見到的那輛,華麗非凡,連車頭都比普通馬車高些,甯臻玉伸手攀着車門,連試了幾回,都沒能上去。謝鶴嶺就在車裡倚坐着,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好似在欣賞他狼狽模樣,或是等着他求助。
他偏不服軟,咬牙撐着,好一會兒才勉強上了車,一時不穩跌了進去,正撞在謝鶴嶺懷裡。
甯臻玉哪還來得及思考自己算不算投懷送抱,疼得額上沁出冷汗,卻聽到頭頂傳來一聲細微的氣聲,是謝鶴嶺在發笑——謝鶴嶺似乎十分受用,擡手環住他,攬在懷中。
“看來甯公子對自己将來該做什麼,已經心裡有數了。”
語氣輕佻,甯臻玉喘了口氣,壓下怒火,一把推開謝鶴嶺,艱難地坐到邊上,幸好這馬車夠奢華,鋪了厚厚一層羊毛毯,否則這一跤摔的,他的腿要雪上加霜。
謝鶴嶺也不惱,隻看向眼前的茶幾——謝統領文雅,馬車裡特意放了張小茶幾,這一撞,茶水濺出來了些。
然而甯臻玉一動不動,謝鶴嶺遺憾道:“啊,甯公子想來還不太習慣。”
甯臻玉忽然發覺自己坐在地毯上,而謝鶴嶺坐在軟座上,高了一截,這上下關系,好似他真正是一名仆從,侍奉主人來了。
他臉色鐵青,雙手攥着膝上衣物,越捏越緊,終于還是扯了衣袖,胡亂将茶幾上的水漬擦去了。
謝鶴嶺這才慢悠悠伸手倒了茶,飲下一杯,又倒滿一杯,道:“甯公子請。”
甯臻玉一日一夜滴水未進,早已渴得嘴唇起了幹皮,他頓了一頓,頂着謝鶴嶺的目光,拿過水壺瓷杯便一陣牛飲。
茶水是涼的,想來是謝鶴嶺出門時謝家仆從奉上一壺熱茶,到這時已涼了。好茶要在适宜的溫度飲用,甯臻玉向來嘴尖,這會兒也不管了,隻覺甘霖也不過如此。
他喝夠了,馬車也逐漸慢下,應是謝府到了,似乎迎接的人不少,外面頗有些人聲。甯臻玉還不及反應,車夫已恭恭敬敬掀了車簾,車外迎上來的幾人便齊齊一怔,似乎沒料到車裡還有個人。
有個管事模樣的,一瞧見甯臻玉便低下頭,道:“大人,都置備妥當了。”
謝鶴嶺點點頭,拂袖起身出去。
他面色如常,還是好氣度,隻有衣襟微亂——是甯臻玉推他時弄亂的。有心人察覺了,便瞥了一眼跟下來的甯臻玉,隻見披頭散發,衣衫單薄,甚至下車時行動頗為艱難,竟是一瘸一拐的。
這一群心思活泛的,大約認出了他是誰,或是做了什麼暧昧的猜想,隐隐露出了輕鄙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