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管事的進門通禀：“王爺，江陽王派人送來賀禮。”

一名器宇軒昂的武官入内，約莫三十出頭，風塵仆仆，他入門便行了拜禮：“參見璟王，江陽王路上耽擱，恐錯過您的生辰，特命屬下快馬加鞭先行趕來。卑職還是來遲，請王爺恕罪。”

璟王瞧了他一眼，“你是安北王的部下。舅舅派了你送他來京？”

不等那武官答話，他哼了一聲：“我那弟弟從邊關赴京，幾月了還未見人影，可是身體不适？”

武官遲疑了一瞬，“江陽王旅途勞頓……”

璟王冷笑一聲：“哦，勸他保重些身體，路途漫漫，别被掏空了。”

這話意味深長，不僅聽得江陽王一行人尴尬，底下的官員也面面相觑。

江陽王乃是璟王的同母胞弟，這些年在邊關有些軍功，皇帝還身體康健時，傳令他戰事一了便進京受賞，這會兒将要到京，皇帝卻已一病不起。

甯臻玉也聽得古怪，親弟弟要赴京團聚，璟王不歡喜也就罷了，兄弟阋牆慣有，然而說話這般陰陽怪氣，仿佛江陽王是酒囊飯袋一般。

璟王也不覺有何不妥，竟還轉過目光，瞧了一眼謝鶴嶺。

他指着謝鶴嶺，朝武官道：“謝統領在西北也曾在江陽王手下效力，功勞不小，我弟弟派你過來，可有什麼話帶給謝統領？”

那武官猝不及防，面容一僵，“不、不曾……”

這下場面更是凝固，甯臻玉不由擡頭一瞧，隻見那武官神色局促，心想到底是粗人，場面話也不會講，一句“江陽王曾和卑職提到謝統領”便能糊弄過去的事，眼下誰都尴尬。

謝鶴嶺倒是微微一笑，“璟王擡愛了，微末之功還勞您記得。”

說着朝那武官舉杯示意，似乎是相識。

那武官頂着璟王冷笑的視線，也不敢多話，再拜首：“賀禮既已送到，卑職告退。”便退了出去。

刺了一通未到場的江陽王，又給謝鶴嶺找了不痛快，璟王似乎舒坦了些。江陽王送來的賀禮正在外頭廊下擺着，他也懶得瞧。

屋内歌舞聲又起，璟王沒了樂子可看，很快便覺無聊，啪一下丢了銀箸在案上，聲音不大不小，屋内原本熱鬧的氛圍卻陡然一滞，衆人面面相觑，不知哪裡又惹着了璟王。

璟王卻沒發火，興緻缺缺拂手道：“諸位請便。”

便起身離開。

一片安靜中，璟王身影轉入内堂，逐漸遠了，才有人悄聲道：“這是怎麼了？”

“王爺一貫喜怒無常，沒觸怒他便是幸事了，莫管。”

這麼說着，璟王這位主人雖離席了，歌舞鼓樂照舊，在座的也不敢先走，便又互相攀談着，過來向謝鶴嶺敬酒。謝鶴嶺逐漸有了些酒意，往後一靠，倚着甯臻玉胳膊喝酒。

甯臻玉極不習慣被人近身，還是在人前，又是這般輕慢的倚靠，他忍了忍，終究還是面色如常地替謝鶴嶺斟酒。

有人調侃道：“謝統領酒量不佳呀？”

這話引得幾名武将哄笑：“大人不知，謝統領一貫如此，喝多了便要回府歇息，從不留宿風月場，伺候他的美嬌娘好不失望，辜負了多少投懷送抱的美人！”

又有人暗暗笑道：“如今才知，原不是六根清淨，是另有所好。”

在座的諸多高門貴人，哪個不是私下眠花宿柳葷素不忌，說話也口無遮攔，面露揶揄。

謝鶴嶺看夠了屋内歌舞，也覺無趣，起身道：“各位請，謝某失陪了。”

甯臻玉也随之起身，跟随着拱手施禮，倒真是進退有度。

兩人正經過甯家父子座前，甯簡眼見兒子和養子走過來，也顧不得甯臻玉剛丢了甯家的臉，當即扯出笑臉要起身，“謝統領——”

謝鶴嶺卻隻朝他們點點頭，與旁邊幾位并無不同，同僚客套一般：“幾位大人盡興。”

便停也不停，忽略瞬間僵直的兩張臉，施施然邁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