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拜托我的事我已經查到了。”
電話另一頭,萩原研二壓低的聲音傳來。諸伏景光站立在陽台,任由冷風将他吹醒,捋清被情感束縛的思路,再次睜眼,卧底警官收斂起情緒。
“他去哪裡了?”
“德國。我拜托了在售票處工作的熟人請她幫忙查的。先說好,諸伏——你可欠我一頓飯啊。”萩原研二嘴角含笑,身體松弛地靠在欄杆上,背對着天空向後仰,“幫你查降谷的動向可是讓我欠下大人情。”
“謝了。”好友揶揄的話溫暖了諸伏景光的凝重,他不由露出笑容,“等我把zero抓回來,讓他大出血一頓。”
“這是自然。”萩原研二捋起飄起的劉海,眼睛順着風回頭望向樓下——剛剛放學回家的小年輕結伴同行,一行人吵鬧着從路口經過。
“你們兩個可害我們擔心許久。”
“……”
諸伏景光沉默下來,擡起頭看向天空,紫色、橙色交織在一起,繪制暈染的色彩,朦胧了藏匿于時間中的青春。
“會有那一天的……”
這句話壓抑在嘴邊,聲音低到不被電話記錄傳達。玻璃窗反射出站在面前的臉龐,室内的燈光向下投射出陰影,諸伏景光眉頭放松下來,說不清是陰影模糊了面容,又或是被好友拉回過去,被熟悉的回憶感染。
另一邊,已經坐上飛往德國旅程的安室透戴上眼罩,打算在飛機上度過休息時間。臨時從自己名下房産中找到那處位置在德國的隐秘公寓,他回想了一下,已經記不清當時買下的情景,更别說裡面究竟放着什麼東西。
瞞着組織盯梢的眼線悄悄出國,一個沒有任何緣由的舉動,僅僅是信不過。這個記憶中從出生起便屬于組織二代的男人受夠了無時無刻隐藏在附近的眼睛,就好像他隻是一個被觀察的試驗品。
回想到每月固定的流程,安室透放松躺在座椅上的脊背繃直一瞬。懷疑的種子在種下之後,會找準時機發芽,當飛機出現在德國的空中領域,這顆即将發芽的種子紮根在土壤裡,隻差一點時間就會破土而出。
如何不引人注目的混入人群早已刻入本能中,一路上在不引起路人懷疑的條件下,穿梭進滿是污垢的小巷,進到一個破舊的樓房,在周圍人或是貪婪,或是打量評估的注視下,走進那處早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房屋。
與裂開了的牆壁截然不同的堅固鐵門,合上門,外面的嘈雜與喧嚣全部被隔絕在外。拉緊的窗簾透不出一點陽光,貿然闖入這片靜止空間的人拉開窗簾,讓陽光灑入房間。
陽台上的盆栽因為缺乏長期照顧而枯萎,隻剩頑強的仙人掌屹立不倒。從陽台往右擡頭就能看見敞開的卧室,那幅先前被讨論過的話挂在床頭上。
将不大的房間走了一遍,任誰來也隻會說這隻是一個普通的,被收拾得幹淨的單身公寓,因為長期沒住人裹上灰色的外衣。
冰箱裡空蕩蕩的,因為屋主離開多年沒有持續供電,放在冰箱側門的幾瓶啤酒少了點涼爽。
翻了一遍抽屜,隻從裡面掃出幾張超市小票,一把鑰匙和一個夾扣。
安室透對這一無所獲接受良好,站在現在的立場,他不會明白當初買下這房間的心情。明明隻是隔了幾年,卻好像隔了一個人,刹那間,現在的‘我’不再理解過去‘我’的心思。
撥開過去的迷霧,腦袋再一次一抽一抽的疼痛。純粹找罪受的人放棄了這徒勞舉動,放松了下來,将注意力集中在當下。
他試着分析當年的自己,無論是哪個年紀的波本,底色都不會是單純,把一間安全屋暴露給貝爾摩德養的小鬼……安室透捏着鼻子也認不下這個因為聊得太投機而不小心說出口的理由。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緣由便是真相。安室透想起奧德裡安在他面前的話痨,将目光再次放到這間房子裡——縮小到那間卧室。
挂着《羅納河上的星夜》的仿品畫作在簡陋的隻剩一張床,一張桌的卧室裡顯得格格不入。
順勢帶上門,安室透站立在畫的正中央,隔着床的距離相望。
牆壁畫上的幾顆星星與河流上朦胧的倒影相呼應,真與假,虛與實……沒緣由的,站在前面的人動了下,走過去,手指落在畫像上,往那幾分虛實慢慢滑落。
‘咔嚓’
按動一個按鈕,畫像旁邊做了無縫銜接的牆壁凸起,告示前來的人将它打開。
被隐藏在牆壁裡的暗盒中塞了一本陳舊的筆記本,安室透将東西拿起,眉毛一挑。
日記?真不像他會幹的事。
合格的情報人員可不會留下把柄讓人發現,會留下來的隻會是他需要的情報。
哪怕是面對曾經的自己,男人分析起來也毫不留情,冷漠地分析了一番當時自己的舉動,嘲諷‘我’居然連一個值得信任的手下也沒有。
翻開筆記的第一眼,冷眼旁觀的人立馬合上。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屋外的熱鬧喧嚣,有些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大費周章的藏在這裡。
——你好,未來的我。你現在出現想必是對自己的現狀感到困惑。
該說不愧是‘我’?
安室透的确對現在的處境困惑不已,論忠誠,他對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并沒有什麼好感,隻不過是各取所需。
長期的被動生活挑釁了這個本質還是有些反骨的男人,加上一點點外在的推波助瀾,對現下的确是有一種莫名困惑,不該是如此。
面對曾經的自己以一種知情人的口吻想要對自己說話,安室透饒有興趣地翻看着,想要聽聽過去的自己究竟有什麼想要說的。
時間在閱讀中悄然而逝。
本就陳舊的筆記本被他的主人毫無愛護之情的掉落在地,筆記本敲在地面上,随意地落在一頁。
他卻無暇顧及,弓腰埋頭進胳膊,一隻手捂住臉讓人看不出此時的神色,唯獨細微顫抖的手出賣了他,瞳孔顫抖的人緩緩地閉上眼,就像當初被喊進實驗室裡一樣,坦蕩地接受了無法改變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