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不及坐,摁壓着傷口,已經滲出了一絲血。她努力地從懷中掏出一張信箋,交與宋曦和。
宋曦和展開來看,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
素月倒吸一口冷氣,忍住痛意道,“公主……這是我自……龐府書房看到的,我覺得必定有用便帶來了。”
是太子遣人送給龐景的信箋,太子在信中拉攏引誘,想要龐景為自己所用,言語間聽來,已有三番四次了。
龐景身居皇宮禁衛軍統領這一要職,是塊香饽饽,原來太子也早已盯上了,隻是不知龐景如何回複。
宋曦和聲音沉靜如水,“發生了何事?”
宋曦和不知這次事态發展為何與書中走向全然不同。
素月老實地一一道來,“屬下那日到了龐府……龐府的人說,後廚房于媽的兒媳婦生産了,她上個月……還鄉了,所以廚房缺個人,就安排屬下去了那。昨日裡,屬下上街采買,進了菜市,路過一個人少的轉角時……從裡面蹿出一個粗布麻衣的男人,他赤手空拳的就對着屬下來了。屬下在老家,鄰居是一位武學師傅,耳濡目染的,學過一點輕功拳腳,這您知道的。屬下擋了那人兩招。他好像是驚訝了一下,吹了聲口哨,從樓頂上又跳下來一個男人,和他一夥的,手裡拿着匕首,刺了我一刀,見我倒地就跑了。”
“後來有人發現我,将我擡送到醫館,包紮了一下......我休息了一會,換了身衣服回的龐府,還好公主賜了我些銀子,我才付得起醫館的錢。昨天實在撐不住,我就說病了,染了風寒,高熱,龐府還沒人知道我受傷的事,公主放心。”
杜若道,“主子,您說,會不會是龐景發現了什麼,想要借刀殺人,又或者是,他與人沆瀣一氣?否則,怎麼會素月剛剛到龐府還沒幾天就遭了暗算。”
宋曦和問,“你到了龐府,可見過龐景?”
傷口處理得及時,雖然嚴重,但不緻命。文竹給人重新上藥包紮,素月道,“見過的。管家說,新來的下人都要見過主子,剛來的時候......龐景看見我灑掃院子,問了我幾句來曆,我就半真半假地将以前的事如實相告,外地來的,丈夫沒了,錢銀給他還賭債去了,隻能出來做工,他也沒再說什麼,隻說我做工挺麻利的。”
宋曦和眉關深鎖。
書中的宋曦和是在前往京郊進香的路上遇到了素月,送素月入府時,已經是深秋了。
而這次她是提前遇到的素月,重重巧合之下,竟改變了事态走向。
此事與龐景有關麼?若是與龐景無關,幕後黑手到底是何人?為何又獨獨盯上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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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的清晨,宋曦和坐在湖心亭的茶案旁,一手拉着袍袖,露出雪白的皓腕,捏着青瓷匙,舀出一勺茶粉放入出自名窯的月白釉茶盞,沿着茶盞四周注入沸水,調制茶膏。
一旁的炭爐子上煮着滾水。
杜若道,“公主,素月姑娘的傷恢複的差不多了,她們已經跟了龐景幾日了,倒沒什麼奇怪之處,可要提他來見您?”
古代飲茶器具與現代略有不同,連點茶都變得繁複了起來。
宋曦和将茶盞裡的茶粉顆粒打散,以茶盞為圓心攪動,調制成粘稠細膩的膏狀。
她淡淡開口,“不急。”
宋曦和手法輕柔,一步一步,極為利落優雅。
湖心亭廊下四面環水,倒不用擔心隔牆有耳。唯一可以藏身之處,就是廊亭上方,長卿也領人在外遠遠盯守着。
杜若剛想張口,餘光就見一個白色的身影慢慢向此處走來,于是閉了口。
今日花知雪一襲白色裙裝,氣色好了很多。
北淮的服飾總是端正雅緻,而南靖的服飾特有其搖曳多姿的風情,尤其是穿在花知雪的身上,更有婉轉精緻的綽約風韻。
聽紫玉所說才知曉二公主惹了皇上動怒,被罰于宮苑禁足一月。
花知雪不由得松一口氣,她記得宋曦和的叮囑,禦醫也說要常動,所幸這兩日的出行不必憂慮太多。
身在異國他鄉五年,花知雪對于北淮皇族的心态一直是敬而遠之。
她想盡量讓自己遠離這些危險。
可是……
宋曦和,也是北淮皇族中人。
宋曦和仿佛沒有發覺她的到來,低着頭,面容清冷,神情專注,孤傲得好似天山上唯一一朵盛開的雪蓮。
即使已經見過好幾次了,甚至宋曦和的身影已經在她腦海中有了輪廓,可是她仍然愣怔了一下。
她好似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花知雪愛畫畫,可是她想,這世間最好的丹青妙手也難以描摹其萬千風華。
宋曦和一手細細地繞茶面注入一周沸水,又急注急上,另一手持筅用力擊拂,這時茶面湯花已漸漸煥發出碧色的色澤,茶面上升起層層珠玑似的細泡。
擊拂既力、珠玑磊落。
手法利落幹脆又不失優美雅緻。
從前隻在書籍中讀過寫成文字的北淮點茶,她第一次見到現場演繹,還演繹得如此美麗、從容。
花知雪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那雙手上停頓了一下。
細長幹淨。
她想,真的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