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駐足欣賞。

這就是北淮的七湯點茶法嗎？

要不要主動上去交談呢……

幾次下來，她似乎能感覺到，宋曦和對她是善意的。

花知雪悄悄抿唇，内心糾結，像踩在紅線邊緣的貓咪，想要試探着伸出一隻小爪子。

“九公主。”

嗯？？？

花知雪驚了一下，還以為内心被人窺見了，沒想到對方先一步叫了自己。

宋曦和一雙眸子波瀾不驚，可是卻仿佛是真的能看穿她的内心，她聲音清透，“坐。”

她其實早已看見了她，氣色恢複了很多，走路雖然慢，但看得出已經在慢慢複原了。

花知雪有些不好意思，挪步到茶案前，與宋曦和相對而坐，更直觀清晰地看到她手上的一舉一動。

宋曦和再次注入少許水，手中轉動茶筅幅度大而慢，接下來，雲霧漸漸從茶面生起，茶面的顔色變得有些泛白。

稍寬勿速，輕雲漸生。

花知雪在心中默念。

她想起在弘文館看過的書籍中，這就是七湯點茶法的第四步。

花知雪的眼睛很動人，像是泓碧水在日光下閃動，“懷安公主，這就是七湯點茶法嗎？”

宋曦和看到對方的眼睛，好似經過了這件事，那雙眼睛終于不害怕她了。

她從前身在現代，在成名前，為了寫作環遊過世界，走遍過富貴貧瘠的大街小巷，後來又走入過名利場，見到過許多人，看到過無數雙眼睛，亞洲人漆黑的，淺咖色的，歐洲人藍色的，綠色的……很多很多。

人人都戴着面具在生活，那些雙眼睛裡，或是疲憊，或是悲哀，或是讨好，或是目中無人，或是空洞無光，或是不達眼底的公式化笑容。

不像開始見到她時那樣害怕，受傷時那樣灰暗，眼底散發的輕盈的靈氣，就算是她見過的名演員和影後也無法臨摹一二。

任多少風雨也磨不滅的靈動。

清晨的日光中有細小的浮塵，宋曦和收回一瞬的目光，淡淡地嗯了一聲，慵懶的聲音帶着幾分冷意。

乃可稍縱，茶色盡矣。

第五湯，再迅速注入少量水，宋曦和捏着茶筅擊拂得均勻而透徹，最後使茶湯完美地水乳交融。

花知雪很端正地坐在那裡，身體不由得往前湊了湊，帶了點好奇的模樣。

這時茶面如凝冰雪，碧色的茶色已全然顯露出來。

花知雪看得專注，專注到放松，看起來已經完全恢複了。

宋曦和淡淡開口：“九公主也對茶道感興趣？”

“嗯。”花知雪彎眼一笑，“我曾讀過一點關于茶道的書籍。南靖不好茶道，所以隻是在書籍裡看到過，一直未曾親眼得見。”

南靖帝不喜茶，而好酒，南靖百姓也就自上而下好酒，而北淮人好茶，茶文化源遠流長，北淮人講究茶禮、茶德、茶情、茶道，以此修身養性，陶冶情操。

宋曦和身在現代的世家大族，無論是茶道，還是書法刺繡等等，皆是自小習得，一舉一動，皆是按照世家小姐的标準培養，更遑論宋曦和這樣自小閱書無數的作家，各種點茶法對她來說更是信手拈來。

“哦？九公主所觀的是什麼書？”

宋曦和想起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弘文館。

“前朝的《大晉茶道》，”花知雪不知想起了什麼，微微垂下眼尾，“不過聽說前朝滅亡時，不少古籍被燒掉了，其中零零散散，缺失了不少。”

南靖帝不好茶道，想必南靖皇宮中也不會藏有茶相關的古籍，所以花知雪大約是在弘文館所觀的此書。

花知雪看得專注，宋曦和也做得專注。

她繼續注水做第六湯，運筅緩而輕拂茶湯表面，将底部沒有打掉的茶粉打上來，使得乳面更為厚重。

花知雪脫口而出，“以觀立作，乳點勃然。”

這是第六湯步驟的八字點茶方法。

宋曦和語調微微上揚，“九公主倒是過目不忘。”

茶道自然是被懂得之人觀賞，才最令人舒心。

《大晉茶道》即使流傳下來的隻有一部分，也分為上下卷，内容不少，花知雪竟連此書都看完了，而且從未學習過點茶之術，還能清楚地記得其中步驟，看來果真是好讀書之人。

最後一步，宋曦和在茶盞在中上部快速地擊打，直到周回凝而不動，是謂咬盞。

宋曦和接過杜若呈上的手帕，淨了淨手，望向花知雪道：“乳霧洶湧，溢盞而起。”

花知雪張了張口，将要說出最後一步的方法，卻被宋曦和搶了先，她彎起唇道，“懷安公主也是。”

宋曦和的手法堪稱完美。

如此，一杯色澤翠綠的茶水便完成了。

花知雪望向那茶盞，這樣漂亮的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