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與外公共同生活了十年。
這十年來,溫斯公爵看着他長大,從柏第一次嘗試駕馭魔法掃帚,第一次學白魔法,第一次在校園裡跟同學鬧矛盾,第一次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成績……溫斯公爵一切都看在眼裡。
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外孫了。
盡管費盡心機為柏謀劃了出路,但溫斯公爵明白,柏不會這樣做。
一個人的品性是無法輕易棄置的。
就像伊麗莎白注定會在幼時選擇離開、在得知聯姻消息時不顧一切地逃跑——柏也不可能做到對帝國、對家族的一切視而不管。
由此,溫斯公爵對自己的外孫産生一股近乎愧疚的欺詐感。
果然,在漫長如痛苦凝成的片刻沉默後,柏擡起手,輕輕将那枚鑰匙和諸多卡片推了回去。
他低聲道:“我接受王室的要求。”
溫斯公爵垂下眉目,在那些卡片與鑰匙上掃了一眼,刀削石刻的面孔上難得顯出一絲痛苦與隐忍:“你确定嗎?”
柏嗤笑一聲,垂下淡藍色的眸子:“如果一切真如過往所示,詛咒的内容必定成真的話,那麼外公,你難道不清楚嗎,僅是‘安路易斯家族的血脈永不背叛塔利亞’這句話,就已經足夠注定我的死局了。”
說罷他站起身:“告訴女王,告訴她我答應了她,我會如她所願,接受塔利亞家族安排的手術,成為一個Omega,與帝國繼承人聯姻。”
外公:“柏……”
柏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打算離開這間屋子時,卻忽然想到了什麼。
他腳下一頓,轉頭問道:“帝國繼承人是誰?”
外公:“蘇茜公主的兒子,那位唯一的塔利亞嫡系血脈。”
柏:“他叫什麼名字?”
外公搖搖頭:“我不清楚。”
王儲從未在任何人跟前露面過,作為被詛咒應召之人,女王極其忌憚他被世人關注,在确保塔利亞與安路易斯達成聯姻之前,她絕不會公布王儲的身份。
“但你很快就會見到他,如果你答應這場聯姻的話。”外公看着他,低聲道。
柏轉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
柏指使侍從給自己随便安排了輛車,獨自一人從皇家莊園離開。
外公接下來再跟女王說什麼他都不想聽了,女王有什麼其他的囑咐和要求他也不想了解……他拉下車窗,看着窗外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空,紐賓區的高架橋燈火通明,高速路上猛烈的夜風伴着轟隆隆的巨響吹在他臉上。
柏感到自己毫無知覺。
前排司機往後視鏡中瞥他一眼,忍不住提醒:“先生,請不要把頭一直探出去,很危險。”
柏無動于衷。
司機再次提醒,并往後看了看。
到第三次提醒時,柏沒能壓住内心的煩躁:“你能不能閉嘴!”
司機怔了一瞬,有些讪讪地通過後視鏡又瞥他一眼,小心将車速放慢了些。
迎面而來的風勢減小,柏歎了口氣,察覺到對方的善意,揉了下略微發紅的眼睛,低聲說:“抱歉。”
司機:“沒……沒什麼,有些人想心事時就是喜歡吹吹風。”
柏沉默地咽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對向車道駛來一輛同款的黑色轎車,剛與柏結束對話的司機瞥了眼車牌号,看到末尾“999”的數字,謹慎地将遠光燈打暗了些。
*
時間倒回五六分鐘前,席宸正坐在黑色轎車後座,脖頸後面纏着一圈繃帶,把車窗搖下來吹風。
兼職司機的管家提醒他:“先生,您剛做完手術,還是不要吹風。”
席宸有些不耐煩:“什麼手術,一個刀口罷了……也不知道姨母搞什麼幺蛾子,說是體檢,結果莫名奇妙提取信息素,還說是為了以後聯姻,我是種馬嗎?上次聯姻被放鴿子的事還沒跟我解釋,這種事以後就不能跟我商量一下?”
管家再次提醒:“注意用詞,先生。”
席宸心情煩躁地翻了個白眼,透過車窗朝外看去,看到對向車道一閃而過的柏。
柏神色冷漠,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兩車交錯的一瞬間,席宸看到對方眼睛通紅,像剛剛哭過一般。
哦呦,哭了?
席宸在心裡頗為詫異地感歎道。
這小子在對決場上對自己橫眉冷目步步緊逼,居然還有人能惹哭他?
真是稀奇。
席宸腦袋又往車窗外伸了伸,想記住對方的車牌号碼。
“先生!”管家忍無可忍地提醒他。
“關……關關關!不就是關個車窗嘛!”
席宸沒能記住車牌号,對方的車一閃就不見了。
他有些失望地将腦袋縮了回來。
*
柏回到姑父姑母家。
他沒有地方可去,眼下這種境況,總不能回到學校宿舍裡。
好在姑父姑母在看到他臉色不佳後,什麼也沒有詢問,默契地将柏放回了卧室。
柏關上門,将自己一頭扔到床上。
這一切恍惚地猶如做夢一般,他迫切需要冷靜下來,回望自己剛剛究竟作了一個什麼樣的決定。
他要成為一個Omega。
不止如此,未來他還要和一個人結婚,按照王室的要求,從此溫順得體的依附于他的Alpha丈夫,泯滅自己對人生的所有熱望。
還要為對方生兒育女。
天啊,生兒育女!
柏閉上眼睛,想起自己曾經的夢想是成為帝國首屈一指的聖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