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書亞不是貝爾福德·伯頓的兒子?”
戰局結束後,席宸臨時授權多倫斯·喬伊上将對參與叛亂的貴族首領進行審訊,次日便拿到了約書亞的第一份口供,口供内容令人震驚。
多倫斯上将颔首:“他是這樣說的。約書亞承認了貝爾福德·伯頓就是反貓頭鷹組織的A先生,且與聖水教會交涉甚密,他說自己十一歲那年被貝爾福德·伯頓收養,刻意僞造私生子身份,為的是倚仗貝爾福德的姓氏,進入議院,成為伯頓的打手……”
席宸沉默半晌,捋了捋其中的關系。
貝爾福德·伯頓以“A”的身份加入了反貓頭鷹組織,策反了一大批人,又與聖水教會來往密切……怪不得李威爾當初被追殺的那麼慘,到頭來甯願投靠王室。
誰能想到這兩個本不相容的民間組織,幕後推手竟都是帝國首相。
“約書亞留在戰場,是為了給他這位養父打掩護?”席宸看着口供上的内容道。
多倫斯·喬伊點頭:“他說貝爾福德·伯頓對他有養育之恩,所以甯肯犧牲自己,為養父換一條生路。”
“……我倒不清楚約書亞是這麼一副知恩圖報的性子,”席宸譏諷一聲,對這個解釋不置可否,“貝爾福德·伯頓有下落嗎?”
多倫斯上将略顯慚愧道:“我們在追查那條密道的時候,發現出路都已經被炸毀,貝爾福德·伯頓在密道布下了大量陣法,侍衛們還在清除,暫時……沒能找到他的下落。”
“增派人手,”席宸下了命令,“約書亞那邊再審一審,我不信他願意為一個養父搭上自己的性命,既然這麼想報答貝爾福德·伯頓,那就如他所願,用不着顧忌什麼手段,留口氣就行,讓他好好嘗嘗做犧牲的滋味。”
“是。”
多倫斯上将從房間離開。
不一會兒,又有人通報進來。
是一個衛官,面色謹慎地托着一個桃木盒子,向席宸呈報:“殿下,庫珀家族那幾具屍身已按您的吩咐用火燒了,屍水中遺留的蟲子也都用桃木匣收了起來,沒有遺漏,您……要看下?”
席宸接過桃木匣,在衛官戰戰兢兢的眼神中,打開看了一眼——裡面是好幾條拇指大小的蠕動的小蟲子。
蟲子通體透明,腹部有一縷鮮紅的印痕,仿佛血迹。
席宸将匣子合上。
衛官看着席宸漠然的表情,忍不住詢問道:“這……該怎麼處理?”
庫珀父子死前的慘狀在場不少親衛都有過目睹,無人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衛官即便并不知道這些小蟲子是什麼,也難免覺得這東西不正常,該早點處理掉。
席宸沒有作答:“你下去吧。”
他認出這是一種蠱術,但對其并沒有太多了解,蠱術跟魔法一樣,取自隐秘的自然力量,但兩者的呈現方式大相徑庭,處理不當,很容易埋下隐患。
克拉卡帕宮沒有研究這種術法的人。
席宸有些疲乏地斟酌了一會兒,起身決定去一個地方。
出門時卻見到剛剛趕來的路易。
路易向他行禮:“殿下,安路易斯子爵等您去用個晚餐。”
席宸挑眉:“小柏醒了?”
政變平息,克拉卡帕宮有一堆亟待處理的事情,柏之前一直陪着他連軸轉,今天下午席宸勉強把人趕回去休息,現在才不過傍晚。
路易點頭:“子爵閣下還詢問您想吃點什麼,他去安排。”
“我不急,讓他先吃。”席宸随口敷衍,“吃完再勸他睡會兒。”
他不想柏跟着自己這麼乏累。
路易卻輕咳一聲:“子爵說的是‘等’。”
意思是席宸不回的話柏也不會用餐。
席宸:“……”
路易又輕咳一聲,下意識收斂自己臉上略顯促狹的表情:“那個……子爵也是想勸您休息。”
席宸感到有些無奈,卻忍不住勾了下唇,半晌,答應道:“行,我待會兒就過去。”
*
打發走路易,席宸又屏退周身随行的侍衛,獨自來到了克拉卡帕宮偏樓底層的一個房間。
這是個很不起眼的屋子,面積小,采光差……正常情況下,這種屋子是連待客都不會安排的地方,一般用作仆人房或倉庫。
但這裡是席宸曾經住過的屋子。
他隐姓埋名,以王室教童的身份在克拉卡帕宮長住的時候,就待在這裡。
或許因為那時還小,站在房間裡面,也并沒有覺得像現在這般局促。
屋子裡的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矮矮的單人床、洗得發白的布偶抱枕、有些掉漆的床頭櫃、書桌上擺放的跟父母的合照……
席宸下意識朝合照看去,照片上的父母都還是年輕時的樣子,年僅六歲半的他尚不清楚自己已被詛咒釘死的命運,無憂無慮地以為未來會和過往一樣幸福。
很快,席宸将視線移開,伸手拉開了書桌旁的抽屜。
抽屜裡保存着一些沒用的小玩意兒:有他年少時用壞的魔法棒,姨母送給他的昂貴生日禮物,明明想用心保存卻不知為何被打壞了的母親的随身鏡子,還有……
席宸拿起抽屜裡那隻藍色鸢尾花胸針,用指尖輕輕抹了抹上面殘存的污迹。
是被柏丢掉的那隻,又被他偷偷從垃圾桶裡找了回來。
他不知道收集這些東西有什麼用,或許是習慣了,從搬進克拉卡帕宮的那一刻,就像要跟命運作對似的,執拗地要把一切曾經擁有過的都找回來、留住。
席宸盯着那隻胸針看了一會兒,心想,還好找了回來。
他把胸針放回去,又在抽屜裡翻找一通,找到一個被塞在角落裡的鐵皮盒子。
盒子很小,隻有巴掌大,粗糙劣質的不像是他該有的東西,可是将盒子打開,裡面滿溢而出的魔法氣息奇異到令人移不開眼——是如同隐秘之匙那樣獨特稀有的魔法物品。
是三卷小小的信紙。
席宸抽出一卷,信紙用紅色的麻繩系着,卷起來的大小隻有他一根手指頭粗……他猶豫了半晌,然後伸手一拉,将纏繞信紙的麻繩解開。
一陣灰塵般的細碎光芒從信紙中崩裂,化為一團火焰,頃刻将信紙燃燒殆盡,升騰起一陣虛無缥缈的煙霧。
不久,煙霧氤氲成了一副模糊的幻景。
幻景漸漸清晰,席宸看到了煙霧裡出現的那個人。
一個滿頭白發,穿着古樸的東共和國式樣長衫,面容蒼老、眉目和藹,戴了滿頭滿耳奇異飾品的老婦人。
老婦人透過朦胧的幻象看向席宸,未待席宸說什麼,便率先驚奇地笑了一聲,似乎頗感怅惘地拖長聲音:“哦?塔利亞·席宸,席與風的孩子。”
席宸有些意外:“您還記得我?”
老婦人笑道:“怎麼會忘,當初在我門前鬧了那麼久,害得女王差點給我下通緝令……我還以為你在幾年前就該給我來信,怎麼現在才找上門來?話說,我該叫你一聲‘殿下’了吧?”
席宸:“聖師客氣,我隻是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被稱作“聖師”的老婦人:“什麼問題?”
席宸拿出手裡的桃木匣,打開:“克拉卡帕宮周遭有人死于蠱術,屍身詭異,從屍水中化出了幾條蟲子,我認出這是某種惡蠱,但也并不十分了解,怕處理不當,橫生事端,所以想向您請教。”
聖師看了眼木匣,并未流露出任何異色,隻是不大相信地望向席宸:“你就問我這個?”
席宸:“不行嗎?您當初不是說除了我父親的事,随便許三個問題給我。”
“不是不行……”聖師沉默半晌,忍不住歎道,“也好,看起來你比我想象的過得通透……不過聽聞殿下有了婚約,唔,與對方感情可好?”
席宸:“……關你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