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安兒面上挂不住,趕忙岔開話題,唠叨些府裡的、鋪上的、街上聽來的瑣事,張松撐頭聽着,莫名安下心來,不多時竟有些困意,不經意間打了個哈欠。
玳安兒見狀起身道:“時候不早了,你快歇罷。明兒來保哥打船上下來,我得去接迎管待。你好好兒的,逮空兒我再來看你。若有急事,可到山下咱家絨線鋪子招呼一聲,我同裡頭夥計黃四講好了,得了信兒他便來尋我。”說完要走。
聽這意思又得有日子見不着了,張松才安頓下來的心,忽地又往下墜,于是一時腦熱,在玳安兒邁步前一把拽住他衣袖:“玳安哥!你……别走了?”
玳安兒須臾間燒紅了臉,一下僵住再挪不動腿。張松見他誤會了,趕忙擺手道:“不不,我并非……近來總睡不好,玳安哥,聽你說話,我便犯困。你再說說,待我睡了,你再走,可好?”
玳安兒這才如夢初醒似的回過神來,聲音都有些顫抖:“啊行……行罷,那你進屋躺着?”
張松臊得再不敢正眼瞧他,帶他進屋裡坐下,又跑出去自行收拾洗漱。待他躺好,玳安兒替他吹了燈,坐在床頭闆凳上,找話問他:“童試在即,你去罷?到時我送你上東平府,先在櫃上支些銀子,爹同應二叔來家再報。”
張松頭枕着手,語氣黯淡:“我哪考得上?多少天沒好好兒溫書了……”說着竟有些哽咽。
“欸?松兒?”玳安兒趴過去看他,他卻掉轉身子沖牆,抽着鼻子抹眼淚。玳安兒坐上床摟他,将窄床壓得咯吱作響:“怎麼的松兒?到底還是生我氣了?”
“沒有。”張松抽噎道,“我想我哥。”
“來我抱抱,不哭了,嗯?”玳安兒側卧下用胳膊圈住他,張松再捱不住,轉身鑽進他懷裡隻哭。玳安兒口裡湧出一陣陣酸甜,拍着他柔聲安慰:“好了,好了,想便想罷。你想他,我想你,轉上圈兒了……”
張松哭着又笑了,在他懷裡一陣亂抖。旋即擡頭含淚道:“玳安哥,他兩個湊一處倒快活,我怎麼辦?我想不通!說是救我、幫我,到頭來生生把我抛閃,還要我考功名?我圖甚麼?我有甚麼可上進的?我活着究竟是為甚麼啊?”
玳安兒被他問住,答不上來也濕了眼眶。好半天,他終于下了老大決心似的,摟緊懷中人沉聲道:“為我,行嗎?你便是為我亮的那盞燈,沒了你,我便永堕長夜,再見不着光了。”
張松在他胳膊上擦擦眼淚道:“你怎會見不着光?玳安哥,任誰都看得出,你爹手底下那些夥計小厮裡,就你一個既老實,又能頂事兒的好人……”
玳安兒聞言捧住他臉,直直看進他眼裡,一臉凝重:“松兒,當真麼?你真覺着,我是好人?”
張松點頭,玳安兒卻像被點了穴一般,瞪着雙驚恐的眼睛:“那若是我……殺過人呢?”
張松呆呆與他對視片刻,心頭陡然一驚,頓覺毛骨悚然:“是……是你?是你殺那小倌,他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