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兒。”玳安兒提着盞燈走來,離他兩步遠便站下,目光局促地落在張松身側石桌上,語氣滿是小心,“府裡出了些事,沒顧上來看你,叫你……叫你操心了?”
張松起身攥着衣袍一角,勉力沖他提提嘴角,隻見眼前人額角滲汗,胸口起伏不止,像是一路跑上山來的。他橫下心直問道:“玳安哥辛苦。如今您事務繁忙,實不該勞煩您跑這一趟。隻是童試在即,上回玳安哥許我從櫃上支些銀子,不知此話可還……”
玳安兒急着應道:“作數!當然作數!”他激動上前一步,張松卻立即朝後邁了一腳。玳安兒瞧出他心有餘悸,痛心垂首道:“我送你去,我說了的。”言罷不等張松推拒,轉身便跑,在夜風裡丢下一句“後日一早車在山下等你”。
玳安兒一溜煙兒跑到山下,兩手撐着膝蓋大口喘息。
方才他從鹽鋪收了鹽引回去,半路與黃四當頭碰上,黃四說書童兒傳話找他。他好險沒跳起來,匆忙回書房收好東西,飯也不吃,便趕來書院見他。這些天府裡鋪上都不甯靜,他忙得焦頭爛額,隻有在夜半将歇時分,才顧得上為張松惆怅。
那晚他一時沖動向張松袒露心迹,連犯下的人命也和盤托出,張松的反應卻叫他傷心透頂,險些又鑄成大錯。他恨自己魯莽糊塗,以為經此一事,張松必視他為豺狼,唯恐避之不及,萬沒想到張松竟願下山找他。
原來張松也放不下他麼?他不敢奢望,更不肯失望,上山路上恨不能長出翅膀飛起來。即便是向他借錢,即便是為考學,總歸是願意理他、舍得求他,故而下山路上他也兩腳生風,跑得顧不上喘氣,口裡都泛起血腥味來。
回到府裡,玳安兒才覺腹内饑餓轟鳴,徑直往竈上尋些飯食。才吃上一口,春梅便進廚房來,湊近輕聲道:“五娘請你過去問話。”
玳安兒頗不耐煩,嘴裡包着一口飯含混道:“請也沒用。待我吃了罷。”
春梅杏眼圓瞪,雙手抱胸直直瞅着他不言語,誓要用目光逼他就範。
玳安兒叫她瞧得火起,拍了筷子道:“你娘緊着問那死人作甚?爹不在,衙門裡哪得人問?”
原來,鎮日高溫酷暑,府中花園裡那爿池塘蒸幹了水,竟露出池底一具白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