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玳安兒又跑一趟任醫官府上,卻尋不着人。家人隻說先生出門看診,一日未歸。其實這人午前打西門府出來,便徑直上鄭愛月兒院裡頑耍去了,這會子正同粉頭吃酒作樂,哪還記得誰家傷了病了。玳安兒轉頭奔百惠堂去請惠老太醫,不想惠老先生回鄉做壽,又跑了空,他隻得飛奔回府上,預備趕了車再往遠處尋個大夫。
來到西門府門首,卻見張松正與來興兒四手拉扯在一處,嗚嚎叫着厮打。
“松兒!”玳安兒沖上前去,用胳膊卡住來興兒脖頸兒将他拉開,“你打他做甚?”張松鬥紅了眼,呼哧喘氣說不上話,來興兒叫道:“爹讓緊閉四門,不準出不準進!這賊囚兒非要往裡闖!好賴話不聽,兜頭便打我!”
“好好兒的閉甚麼門?”張松跺腳哭道,“我哥人呢?你還我哥來!”
玳安兒緊着捂他嘴,急忙哄道:“你哥好着哩,吃了止疼藥才睡下。走走走,你跟我進去瞧瞧!”
兩人才往裡跑了一進院落,卻見燈下鬧哄哄人影亂晃,丫頭婆子個個推搡着往西廂擁。張松以為他哥在裡頭,隻管死命往裡擠。
玳安兒攔他不住,便沖人群大吼道:“看到的戳眼,聽到的捅耳朵,爹叫鎖了院門,一個也跑不掉!”唬的衆婦人嘩啦啦作鳥獸散。
卧房裡,西門慶正把陳敬濟按在地上捶打,西門大姐兒縮在床角,抱着頭閉着眼隻哭。
陳敬濟臉上五顔六色,眼淚鼻涕混着血流了一地。玳安兒抱住西門慶腰身把他往後拖,高聲叫道:“爹快住手!有話好說!”
陳敬濟這才有了喘息之機,躺在地上蹬着腿兒撒潑道:“我在你家做女婿,豈是白吃你家飯來?如今毀謗我、擠撮我,要趕了我去!即算我真偷了人,到官也隻論我同小丈母通奸,是個甚麼罪名?倒是你家收了我許多金銀箱籠,那可都是本應沒官的贓物!聰明的把俺當個上門女婿照舊看待,隻圖大家便益!好不好把你這烏紗丢了,老婆女子官賣了!”
張松聽得發愣,玳安兒死死抱着西門慶回頭沖他吼道:“關門!”張松急忙回身帶上房門,背靠着門闆不敢亂動。
陳敬濟隻道他手裡捏着這大的把柄,西門慶便擺布不了他,卻不知這裡頭還摻着人命官司。西門慶指着他鼻子罵道:“天殺的混賬忘八崽子!潑天的狗膽,你倒認了奸耍你小丈母!那娼婦禁不起打,全招了!你兩個幹那醜事叫人撞見,怕奸情敗露,便殺人滅口,将人溺死在花園池裡!你肯見官則好,待我綁了你們一對狗男女,當堂打得你皮開肉綻,看你招也不招!”
陳敬濟聞言圓瞪雙目,吓得險些兜不住屎尿,爬起來跪在地上哭道:“她血口噴人!與我無關!我沒殺人!是那娼婦栽害我!我全不知情!”
張松震驚恍然,一下全明白了。
此事全因陳敬濟與潘金蓮通奸而起,應伯爵撞破二人奸情後便以此為把柄要挾潘金蓮,潘金蓮畏懼西門慶淫威,有心滅口,剛好天賜良機,那晚應伯爵醉酒渾沌,潘金蓮便趁機将他推下池塘,作成他不慎失足落水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