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推了百十來丈,将将要到城牆底下,徐應悟身後忽然一疼,屁股上重重挨了一腳。
“二狗子,你爹到處尋你!你不推你那癱子老娘,跟軍爺這兒裹的甚麼亂?!”
徐應悟回頭,見西門慶正眦目切齒狠盯着他、氣鼓鼓眼下直抽抽。兩人瞪眼對峙,互射眼刀。旁邊兒一軍漢使刀鞘推徐應悟道:“去去去,别擋道兒!”西門慶順勢拿胳膊拐了他脖子,硬把他拖出隊列,拽到大道兒旁沒人處。
這時徐應悟方才看清,西門慶穿一身粗麻短打,綁腿纏得老高,腦袋上裹着羊肚白頭巾,活像個莊上做工的佃戶小厮。
徐應悟用力掙開他手膀,轉身欲往回走,卻被西門慶攥住他後領子抵死不放。兩人一個往前沖,一個朝後拽,衣服後心扯得老長,一時僵持不下。
“天殺的你個賊沒良心的潑皮貨!發的甚麼狗抽風?”西門慶發狠罵道,“你爹我把你揣□□裡、且捂不熱你?好好兒的日子不過,非得碰死去!”
徐應悟罵不過他,便隻梗着脖兒一聲接一聲吼:“放開!你放開!别拽我!”
西門慶漸覺指頭兒酸軟,力氣将要不夠,便使蠻力撲上去,兩手抱死他腰身,大哭道:“哪個狗東西發誓再不離開我?賊入娘的徐應悟!你前腳兒走,後腳兒我一頭碰死在城門上!你看我敢不敢!”
徐應悟終于停止掙紮,回身抱住他也哭:“我甚麼也不是,沒哪一件事幹得成!我不配叫你愛我!我害了那麼多人命,我怎有臉活?求求你慶慶,讓我回去罷!我隻想有點用,我隻想做對一回……求你了,慶慶!”
“蠢材!”西門慶照他臉頰上不輕不重扇一巴掌,眼裡卻滿是溫柔,“你當我看上你能成事?我偏喜歡你一本正經瞎胡鬧的蠢樣兒,你管得着?你光記着你害了多少不相幹的人,那我呢?你死了,我能活?”
徐應悟聽了這話方才驚醒,頓時陷入兩難沒了主意,隻被他水汪汪兩彎美目勾住魂魄,不知如何是好。
西門慶伸手與他十指相扣,像終于卸下重負般長歎一口氣道:“前次你離了我去,我已死過一回。如今你把我慣出毛病來了,沒了你,我便是一日也過不得。你不願走,無妨,我陪你便是。”
“慶慶——”徐應悟才一開口,卻被他一吻堵住了嘴。酸鹹淚水蓋不住愛人口中清甜滋味,兩人在城北大道旁漫天飛揚的塵土裡癡纏良久。
末了,西門慶捏捏他手,飛眼笑道,“黃泉路上慢一步,奈何橋邊等三年。徐應悟,你可得抓緊,别同我走散喽。”随後兩人沒入川流的車隊中,手牽着手又轉回城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