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怪乎沈知書沒認出那姑娘的身份。
雖然那一身打扮不俗,可到底并不算十分招搖,頭上更是隻有一隻白玉簪,并沒有更多其餘的裝飾。
加之長公主日常出行應是一堆人侍奉左右,實在不應該出現落單且落魄的景況。
沈知書到嘴邊的“好”話音一轉,變成了“改日罷,今兒家中有事,須得速回”。
說着,她在馬背上拱拱手,又補了一句:“下官原不知殿下為長公主,此前之事多有得罪,望殿下海涵。”
長公主已然下了馬,正往台階上走,聽聞沈知書的話,步子一頓,又轉了回來。
她緩步走到馬匹身邊,搖搖頭,銀輝下的神色淡淡,情緒似有若無:“将軍實在不必如此多禮。說來,今日之事我得多謝将軍。萬望将軍将此事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麼?
沈知書微微眯起眼,撞上馬下那人清冷的目光。
守口如瓶,倒是……正合我意。她想。
她遂瞥了一眼那人眼尾的痣,笑道:“還請殿下放心,今日事你知我知,再無第三人知曉。殿下若是碰上什麼麻煩事兒,不好親自動手的,也可差人知會我一聲兒。夜深了,露寒霜重的,殿下快請回罷。若是凍出什麼好歹來,倒是下官的不是了。”
長公主微微颔首,轉身而去。
沈知書看着她施施然上台階,走至大門前叩門。
門口一陣騷動,離得遠,沈知書并聽不真切。有丫鬟急急跑出來,慌裡慌張地将長公主往裡接。
而後大門掩上,再多的畫面她也看不着了。
沈知書夜色下的眸色漸深。
說起來,長公主中藥這一事就很荒唐——南安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兒,誰有這個膽子給人下套?
若是想害人,行刺一下也就罷了,何故幹下藥這等費力不讨好,且未必能派上什麼用場的事兒呢?
再回想長公主先時說的——“此刻我說不得太多,唯有告訴你有人要加害于我”……
沈知書搖搖頭,打算回去問問沈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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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回至将軍府時,夜色已然完全黑透了。
沈知書略有些疲乏地叩了門,在侍子們一疊聲”将軍回來了“的話音裡随口應着,喚了其中一個侍子往上跟。
侍子紅着臉說:“夫人急得心慌。”
“是我的不是。”沈知書脫了大氅,往旁輕輕巧巧一遞,“着實不該晚歸,平白惹何娘擔憂。”
侍子垂了腦袋,讷讷道:“莫說夫人,便是我們也擔心得很。”
沈知書挑了一下眉,信口接話:“那下回你同我一塊兒上街可好?”
侍子的臉熟透了。
沈知書同侍子侃了會兒大山,餘光瞥見從廳内婷婷袅袅行出的何夫人,趕忙大步流星上前摻了一把,口内笑道:“這露濃霜重的,娘别出門了,仔細着了風。”
何夫人問:“怎麼去了那麼久?可是在沈宅那兒絆住了腳?”
“非也,我連沈宅的門都沒進呢,到門口晃了一圈就往回趕,隻是路上遇着了……故人,耽擱了一些時辰。”
“故人”兩字出口的時候,沈知書眼前莫名晃過了月光與燈火下那顆淺淡的痣,與那雙不近人情的眼。
令她晃了片刻神。
何夫人卻不買賬,“啧”了一聲:“你八年沒回京,離京時才十四歲,你倒是說說,能有什麼故人讓你遇着?”
“就是說呢。”從廳内逶迤而出的沈寒潭攬上何夫人的肩,好整以暇地煽風點火,“怕是她有事卻不同我們講。孩子大了,有想法咯,現如今就能這麼對我們娘倆,若是将來成了親,還不知能怎樣呢。”
沈知書:……
沈知書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沈寒潭揶揄她。
她的太陽穴突突地跳,直想沖上去捂她沈娘的嘴。
侍子彎腰屏息,于前頭打着玻璃繡球燈。
沈知書等三人并排晃進了燭火通明的花廳。
心腹下屬不知何時入了廳,杵在桌旁抱着胳膊聽牆角,邊聽邊呲着大牙樂,看熱鬧的目光追着沈知書由遠及近。
沈知書把腰上佩着的劍解了,往下屬的方向一扔:“别傻樂了,進廳來所為何事?可是白日裡那刺客審出了什麼名堂?”
“正是。”下屬長臂一伸,“啪”地接了劍,随後雙手抱拳,回禀說,“她身上挂着的腰牌确屬謝府所有,我已将其收好,隻等着明日親自去一趟謝府辨别其真僞。她倒是什麼都不肯招,一口咬死是謝瑾謝将軍遣她來此,說是謝将軍嫉妒您年紀輕輕便越過她的頭上。”
“這理由未免太荒唐些。”沈知書笑道,“且不論謝将軍一向與我交好,便是不與我交好,存心想除掉我,也不會派這麼個身手一般、張口閉口‘謝瑾’的人來。她現居于何處?我親自審審。”
下屬搖搖頭,有些羞慚:“死了。”
“嗯?”
“看樣子是事先已然服了毒的,毒性在一段時間後會慢慢發力。我們審了沒一會子功夫,她便口吐白沫了。”
“所以……她此行抱着必死的決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