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書下意識瞥了已然上座的謝瑾一眼,謝瑾沖她搖搖頭,意思是:沒發現當時還有第四人在場。
……等回座兒後再同謝瑾算賬。沈知書心想。
她迎上長公主淡然的目光,拱了拱手,笑道:“下官倒不知殿下此話何意,下官在花園裡逛了逛,回來時迷了道兒,故而來遲了些。”
“果真?”
“千真萬确。”
“沒有心儀之人?”
“無。”
殿内私語漸起,不知誰家小姐長舒一口氣,同身側姐妹開玩笑:“方才聽長公主說小沈大人同她愛人,我還大吃一驚,心道不曾聽聞,怎麼就有了呢?原來是長公主殿下詐她,倒吓我一跳。”
旁邊人揶揄:“怎麼就吓一跳?小沈大人也是該成親的年紀了,有心上人實屬尋常。難不成……你想當将軍夫人?”
“莫說此話,當心讓人聽了去。”那姑娘紅了臉,“光說我,難道你不想麼?”
耳朵異常好使的沈知書:……
她将殿上的竊竊私語聽了個囫囵,愈發對謝瑾起了殺心。
她擡起眼,蓦地撞上了長公主探究的目光。
長公主眸光清淺,眉毛微微挑着,倒顯得五官輪廓生動了一些。
她們之間相隔幾尺,無言地僵持着。
沈知書忽然有點煩躁。
許是眼前的場景讓她想到了前夜巷口兩人一馬相立的僵持,又許是每回碰上長公主後,莫名其妙的事兒總會接踵而至,她登時沒了吃飯的心情。
然而她即刻又想,怨不得長公主。
她也是受迫害的可憐人。
下一秒,她聽見長公主道:“既如此,将軍請快些歸座。”
沈知書長舒一口氣,在侍子的指引下坐到了謝瑾旁邊。
坐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複盤。
“你真沒見花園裡有第四人麼?”沈知書蹙眉低聲問,“可是倘或長公主不在場,她好端端的為何說出這話來?”
“我發誓我真沒瞧見……”謝瑾想了一想,“難不成是蕭三小姐同長公主講了?可是蕭三小姐是個言而有信的性子,并不像是會洩密的樣子。”
其實若是長公主當時在場,親眼瞧見了謝瑾同自己“剖白”的場景,倒也還好。畢竟長公主也有秘密在自己手中,将心比心,應當不會将此事抖摟出去。
怕的是此事是肅親王妃妹妹告知與長公主的。
——她既能告訴長公主,未必不會告訴别人。
……還是得等宴席散後同長公主确認一下,自己方能安心。
因着這一小段插曲,沈知書這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
人郁悶之時無事可幹,心内琢磨着事兒,嘴便沒了把門。沈知書自己喝一杯,謝瑾來敬一杯,身側人又來碰一杯,不知不覺四五杯酒下了肚。
而她的酒量并算不上十分好。
于是宴席過半,謝瑾雙眸清炯炯地看着歌舞,正瞧見一姑娘飛身上鼓,舞姿絢爛,激動地去拍她朋友的肩時,卻見她朋友半天沒反應。
謝瑾納悶兒地回過頭,定睛一看——
小沈大人一動不動趴在桌子上,悶聲不吭地醉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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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書醒來的時候,陽光透過纖塵不染的花格玻璃窗,斜斜射進了她的眼。
她蹙眉坐起身,懵了片刻,斷片前的場景才慢悠悠湧入腦海。
看陽光應是臨近傍晚,又未到點燈時分,屋内半亮不亮,顯出了幾分缱绻的昏沉。
屋子那頭擺着大理石架,上頭陳着各色珠光寶氣的擺件兒。牆上挂着前朝名師的畫作與題的詩詞,用草書題着“千秋荒唐”。
外間的侍子聽見響動,趕忙跑進來,撈過桌上的茶壺斟了一盞茶,往榻上一送,驚喜地問:“小沈大人可醒了?竈上一直溫着醒酒湯呢,我與大人送來。”
“多謝。”沈知書仰脖将茶一口喝幹了,笑着說,“醒酒湯倒不必了,我已然清醒了。”
她披衣下榻,兀自穿上了在床邊擺得齊齊整整的鞋,接着問:
“你可知這是何處?又是誰将我擡過來的?”
侍子大約覺得“擡”這個字用得很好笑,肩膀抖了三抖,正要開口,屋外忽然飄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擡的。”謝瑾蹦進屋,“啧”了一聲,“将軍好沉,我這會兒胳膊還酸着呢。”
“我還沒找你算賬,你這會子倒上趕着讨罵?”沈知書睨她一眼,“酸死活該。”
“嘿,當初你可是答應了的,出現那狀況究竟又怨不得我。”
侍子聽着兩人打啞迷,悄然福了一福身,很有眼力見地退出了門。
沈知書沒心思和她扯皮,遂問:“這是何處,你府上?我八年沒來,變化倒大。”
“非也非也。”謝瑾搖搖頭,賣了一會兒關子,高深莫測地說,“這是長公主府上的一間廂房。”
沈知書:???
沈知書“嘶”了一聲,壓着嗓子問:“怎麼來她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