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書倚在方桌旁,定定将抿着茶水的長公主上下打量了一圈。
這人好端端坐在椅子上,擡着眼看她,無端顯出幾分與她身份不符的乖覺來。
“那便……”沈知書想了一想,道,“先記着。”
“嗯?”
“此後再算賬。”
姜虞颔首說“行”,又輕聲問:“既如此,将軍還執意同我生分麼?”
“再說。”沈知書道。
“怎麼個‘再說’法?”姜虞仍問。
……這位長公主似是在認認真真讨要一個答案。
也許是窺見了對方不同以往的神情,而人總是愉悅于自己的特殊性,于是自己心情格外好;又許是暗色總會給人彼此親近的錯覺——
沈知書笑起來了:“人前自然是生分的,人後麼……或許可以多說幾句?”
長公主咬了茶盞一口,眉毛挑了起來。
-
謝瑾已經在街上氣鼓鼓遊蕩了半個時辰了。
侍子被她遣回家,好友又一轉眼便沒了蹤影,帶着她在小攤上買的酒壺“攜款潛逃”,她和誰說理去?
謝瑾悶聲不吭地走了半裡路,賭氣想,她回去就和沈尚書告狀,說沈知書偷吃了兩隻燒雞。
她正悶頭走着,忽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力道挺沉,就好像和她很熟似的。
謝瑾詫異地回過頭,隻覺來人有點眼熟。她再仔細看了看——
這不是大帝姬麼?
大帝姬已然封了宸王,風頭正盛,朝中支持她的人也不少。
謝瑾轉過身,瞥了一眼她身後那浩浩蕩蕩的侍子尾巴,行了一禮,笑道:“殿下也來逛夜市麼?”
“與民同樂嘛。”大帝姬的口吻挺自來熟,“诶,将軍一個人?”
謝瑾咬牙說:“原是同沈将軍一道兒來的,誰知她半路跑了。”
大帝姬笑着喚上了一個侍子:“謝将軍手裡拿着那麼些東西,你也忒沒眼力見了,也不知幫襯着拿一點。”
謝瑾擺擺手:“謝殿下,然不消殿下麻煩,下官已準備歸府了。下官的馬就在前頭,馬上有個兜兒,可以将這些玩意兒一股腦塞進去。”
“這麼早就回去?你屋子裡究竟又沒夫人等着你,一個人冷冰冰的,什麼趣兒?”大帝姬拍拍她的肩,道,“同本王一塊兒逛逛,如何?這條街轉角有個酒樓,裡頭的桃花醉最是好,本王請你嘗嘗。”
謝瑾雖愛好喝酒,但也知曉輕重。若是平白接受大帝姬的邀請,被她人瞧見了,少不得将自己劃為大帝姬的黨羽。
她于是擺擺手,将肩上挂着的箭匣往上掖了一掖,爽朗地笑道:“不瞞殿下說,我夫人雖已逝,我也沒再娶,然我女兒尚在家等着我呢。我已說好今兒早些歸府,同她圍爐夜談,她估摸着已等急了,我若是再不回,她該鬧了。”
大帝姬“嚯”了一聲:“倒是忘了你還有個女兒!令媛芳齡幾何?”
“十一。”
“去學堂讀書了沒有?”
謝瑾笑道:“倒是沒去學堂,請了個夫子一直在家教。”
大帝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如此,便不打攪你享受天倫之樂了,改日定要來我府上吃茶!”
謝瑾連聲答應,告辭而去。
心腹侍子眯起眼,望着謝瑾大步離去的高大背影,低聲嘀咕:“她倒是警惕。”
“能爬到她這個位置的,大約都有點腦子與手段。”大帝姬說,“無妨,多邀幾回便是。”
“那沈知書呢?”
“她?”大帝姬輕笑了一聲,“她沒意思。謝瑾是七妹姨君,七妹又與老二一塊兒玩,眼見着謝瑾應與老二是一夥兒了。若是此時挖了這個牆角,不知老二會作何反應。這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