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桐雁夜知道參加聖杯戰争會讓自己很痛苦,但他沒想到能有這麼痛。
如果說遠坂時子的魔術天賦是平庸,那麼間桐雁夜的魔術天賦就是差勁。換句話來說,他的身體根本不适合運用魔術。然而,為了能夠拯救弱小的,被遠坂時臣那個混蛋送給間桐家的遠坂櫻——他所深愛的女人的孩子——他主動回到了自己曾經避而不及的地方。
“在我身上植入‘刻印蟲’吧。”
那張垂垂老矣,幾乎和恐怖片裡的惡魔一樣可怕的臉,那個據說是他“父親”的男人,臉上露出了非人的表情:“雁夜,你不要命了嗎?”
“咳……”間桐雁夜痛苦地咳嗽着,腦海裡“父親”間桐髒硯冷酷的眼神和小櫻怯弱的眼神交織在一起。身體被植入刻印蟲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他手上也如願出現了令咒。隻是聖杯戰争結束後,他也恐怕活不過幾年了。
他不在乎……
都是他的錯,如果他的決心來的更早一些,如果他能夠不讓葵嫁給那個混——
“唔——”
掩蓋殘破面容的兜帽驟然被人掀開。陽光照射在皮膚上,那種輕微的熱度竟然也讓間桐雁夜下意識地戰栗。他好歹在正常世界裡生活過,知道自己如今的樣子有多麼吓人,因此第一秒就用手遮住了左邊半張臉,下意識道:“不好意——”
道歉的話語卡在了嘴邊,來人的臉顯得熟悉又陌生。
哪怕僅僅是路人,還是個女人,他也不想對長着這張臉的人道歉!
然而下一秒,間桐雁夜就被這個長得像是女版遠坂時臣的女人給吓壞了。因為她不僅用長長的傘尖挑開了自己的兜帽,還瞪大眼睛地喊出了他的名字:“雁夜?你怎麼在這裡?”
遠坂時子蹲下身來。她的手柔和而強勢地掰開了間桐雁夜遮住臉的手,所以看到了那半張黯淡無光的臉。指腹所觸摸的地方顯得粗糙而脆弱,她感覺那裡的皮膚好像紙張一樣,一戳就破。手指再繼續移動到眼球的位置,那顆眼球如今像是一個擺設,毫無神采。
她的動作太過自然和熟稔,哪怕是确信自己隻是身體受損,記憶沒有被影響過的雁夜,此刻也不免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認識這個和時臣長的一樣的女人。
他伸手攥住女人的手腕,但力量太小了,完全攔不住時子在自己臉上摸來摸去。
“你……”間桐雁夜的臉上莫名有些熱意,但又不想對一個陌生人發動攻擊性的魔法,因而隻能支支吾吾道:“這樣也太失禮了……”
遠坂時子的心情十分複雜。她知道雁夜手背上出現了令咒。那家夥手上出現令咒後,就馬上給自己這個“對手”打了電話,問她是不是也要參加聖杯戰争。她至今不理解間桐雁夜到底有什麼願望非要參加這場戰争才能實現不可,但不管她問了多少次,這個從小乖乖跟在她背後的男孩也依然是一句話不說。
不過在她的世界裡,雁夜雖然也參加了聖杯戰争,但并沒有被搞得如此凄慘。
遠坂時子盯着另一個世界的發小,心裡莫名有些生氣,趁機斥責道:“你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還出現在我面前,這才更失禮吧!”
間桐雁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眼前這人雖然長得像遠坂時臣,雖然與自己素不相識,雖然訓斥了自己,但她的手此刻正覆在他失明的左眼。源源不斷的魔力緩解了刻印蟲所帶來的疼痛,讓他緊繃了許久的肌肉忍不住放松下來。
說到底,他也還差一點才到三十歲,而且甚少與其他人,尤其是異性接觸。今天的經曆實在是太超出他平時的經驗了。
間桐雁夜想說謝謝,但對着這張臉還是說不出口,隻能開口問:“你……你到底是誰啊?”
遠坂時子道:“我是你姐。”
她正在擺弄着間桐雁夜的眼睛,思考有沒有複明的可能性。至于皮膚,對魔術師來說,就算重做一張臉都不算很困難。
時子的回答太過理直氣壯,間桐雁夜本來就不是個堅定的人,此刻被她這麼一答,一瞬間竟然真覺得自己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姐姐,還可能是間桐髒硯和上一代遠坂夫人生的。但怎麼想這個事情都很……
他暗自勸服自己:肮髒惡心的魔術師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餘光看見間桐雁夜怔怔地看着自己,遠坂時子就知道他一定想偏了。她這個竹馬,或者換一種說法,她這個小弟,向來腦洞很大。以前雁夜還喜歡葵的時候,甚至還懷疑過葵和她是一對呢!時子後來知道這件事後,嘲笑了他幾乎整整一年。但考慮到這個世界男版的自己真的和葵在一起了,雁夜的腦洞或許也不是毫無道理。
不過未免這家夥晚上想這件事情想的睡不着覺,遠坂時子還是大發慈悲地告訴他:“我叫遠坂時子,你可以把我看成是另一個世界的遠坂時臣。或者把我看成是時臣的雙胞胎姐妹吧,這樣說對你大概要好理解一點。”
“什麼!”在提到那個男人的名字的一瞬間,間桐雁夜幾乎想要催動魔力。但下一秒,他也意識到了自己之前想法的荒謬之處:擁有這樣魔力的人,不可能來自間桐家。而這女人确實長得和遠坂時臣那個家夥一模一樣,名字也很相似,如果說是雙胞胎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掙紮地想要爬起來。
就算是在市中心的小巷裡咳血咳死,他也絕不要遠坂家的憐憫!
眼看間桐雁夜快要摔倒,遠坂時子恰到好處地撈了他一把。
魔術師換個臉,換個眼睛很常見,但要是摔在地上斷了門牙,傳出去可就不太好聽了。
在雁夜靠着她的手臂喘氣的時候,她想起來了對方讨厭遠坂時臣的可能理由。
“你喜歡葵?”她問道,“因為時臣和葵結婚了,所以你讨厭時臣?”
間桐雁夜掙紮得更厲害了,就像一條離了水的魚一樣瘋狂地扭動。他根本想不出怎麼會有人知道這件事。這個女人根本沒有出現在他的生活裡,但卻表現的對他十分了解,這簡直是荒謬。而知道他對葵的情感的人根本不可能和這個女人有什麼交談。
他徒勞地喊着:“你……你在說些什麼……”
間桐雁夜心想,這種事情葵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别人,間桐髒硯或許知道,但他不認為時子和間桐髒硯認識。再往下推理,那就隻能是遠坂時臣猜到了他的心意,并且毫不在意地把這種事情透露給了其他人,像是對待笑話一樣對待他的感情。
憤怒與羞愧的情緒糾纏着雁夜的内心,點燃了他本就積蓄的黑暗情緒。在他選擇發動魔法,至少也要與對方同歸于盡之前,他感覺自己嘴裡忽然被塞入了什麼東西。
“唔……”
肥厚、甜膩的奶油在口腔中融化。抹茶的味道讓他想起了以前的中學時光——葵總是很喜歡這家蛋糕店。他那時候還能跟在她身後。他知道對方最喜歡抹茶味,所以每次也跟着暗戀的女孩點一樣的味道。
後來那個家夥向葵求婚後,雁夜偶爾也會來這家蛋糕店,但後來的每一次,他都沒有再看見葵。
背後人的聲音提醒着他自己被人完全壓制了,也使得他注意到口腔中的手指。
遠坂時子歎了口氣:“對不起,這次是我的錯。不應該在大庭廣衆下把這件事情說出來的。”
天知道她後來和間桐雁夜開了多少次玩笑對方都沒生氣,怎麼這個世界她就問了一嘴,對方就能激動成這樣。
感覺到手下的人正在平靜下來,她又補充道:“以及再次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也來這裡。”
那手指從口腔裡離開,劃過臉頰的時候,間桐雁夜那塊已死的皮膚竟然感受到了久違的濕意。爾後,他聽到那個女人承諾道:“如果我知道你也來,剛剛就給你也買一塊了,買你最喜歡檸檬蜂蜜口味的。”
不受控制的,他的雙肩顫抖起來,就連聲音也變了:“你……你怎麼知道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