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現出來的輕松肆意相反,遠坂時子今晚的工作量屬實不小。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時子接到了間桐雁夜和遠坂時臣的求助。收到言峰绮禮傳來的坐标之後,她在心中迅速勾勒出了倉庫街的圖紙。
倉庫街附近的那棟高樓是冬木市為數不多的高層建築,這是遠坂家的地産,所以她知道高樓附近的平面布置。在裡面開張的,冬木市唯一的高檔酒店,也有遠坂家的投資。
除此之外,時子還知道一件事。
Lancer的禦主,魔術協會時鐘塔礦石科的君主,肯尼斯·艾爾梅洛伊·阿其波盧德,來到冬木的第一天就下榻在那家酒店。在這個世界她不确定,但在她自己的世界,幾乎是在肯尼斯入住的第一時間,她就收到了由下屬傳來的資料。
為了确保勝利,時子早就暗中交代好了自己的員工,要格外地關注某些客人。但她沒想到,肯尼斯竟然會這麼的……
應該怎麼形容這種行為才好呢?
肯尼斯肯定不會查不到這家酒店、這塊地是誰家的産業,時子當年和肯尼斯結識的時候,也沒有隐瞞過自己其實是冬木市地主的實情——當然,這不是為了炫耀,隻是單純在描述事實而已。
但即便如此,肯尼斯還是落地異國的第一天,就大膽地直接住在了她的地盤,好似一隻耀武揚威的驕傲孔雀。他或許是太相信遠坂時子的人品,又或許是在警告時子,八年前自己的失敗不過是運氣太差而已。曾經的天才少年已經成為了史上最年輕的君主(Lord),未來不可估量。即便在遠坂時子的主場中,即便暴露在時子的視線裡,他肯尼斯依然能赢得這場戰争的勝利。
遠坂時子心想,可惜天不遂人願,肯尼斯是自己在這場聖杯戰争中唯二沒有直接交過手的人——還有一個是隻是為了成為魔術師參加聖杯戰争就差點挂了的間桐雁夜。
但不管怎麼說,就算是差點失去了生命,就算是再也無法使用魔術回路,就算是基本癱瘓,肯尼斯能在聖杯戰争中保下一條命也是不錯的結局了。總比時子既沒回家,也沒了性命,還損失了遠坂家土地的靈脈要好得多。
結束對倉庫街地形的回憶,遠坂時子油門一踩到底,任由狂暴的晚風吹亂自己的頭發。
對一般人來說,間桐雁夜的呼救和說服英雄王是兩件事,誰輕誰重全靠時子個人心意。但對她而言,這二者實際上是一件事。
找到間桐雁夜,切斷他的魔術回路,Berserker就會消失。失去對手的英雄王有可能會生氣,但應該不至于暴怒。如果真的暴怒了,那等暴怒了再說。
雁夜肯定在倉庫這一塊——這不僅僅是遠坂時子個人的猜測,還有她通過電話号碼和手機信号追蹤所顯示出來的結果作為佐證。雁夜的坐标和言峰绮禮提供的坐标高度地重合,幾乎是在同一片區域。但剛剛绮禮和時臣傳來消息拜托自己勸說英雄王,就說明雁夜不在绮禮的觀察範圍内。
要知道,绮禮的從者可是最擅長搜索情報和隐匿暗殺的Assassin職介。Assassin和绮禮共享了五感,連Assassin都沒找到雁夜,雁夜肯定藏在了其他人難以想象的地方。
時速超過兩百碼,還有最多三分鐘,遠坂時子就會抵達幾位英靈和禦主所在的地方了。
狂風從時子白皙的臉龐上刮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時子想到了绮禮的聲音從魔導器傳來的時候,也帶着風聲。倉庫街鄰近海邊,冬天的夜晚海風自然十分猛烈,
但雁夜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四周卻十分安靜,沒有任何風聲。
現在可不是二十年後,手機的話筒還沒有先進到過濾外界雜音的程度。
劇烈的風聲和跑車的轟鳴震得時子的耳朵發疼,她完全聽不見其他聲音。火紅的跑車在甯靜的夜晚中疾馳,作為司機的她内心卻意外地平靜了下來。
很安靜,沒有任何聲音,那裡是……
“啪嗒”!
與雁夜那通電話的最後,手機掉落到地上的聲音猛然在時子的腦海中響起。
她知道了。
該說不說,雁夜在這方面,還是有點本事的……瞞過了不知道地面上多少魔術師和從者。
已經能夠感受到前方劇烈的魔術波動,遠坂時子猛地踩下刹車。方向盤逆時針打到底,跑車在空曠的停車場上轉了二百七十度,正正好地停進了地上白線所畫的車位中。
這次停得不錯!
穿着紅棕色羊毛大衣的女子下車後第一時間看了看自己的車輪,高興地差點吹了個口哨。好在來自遠坂家長期以來的禮儀教育讓她把這個十分失禮的行為給憋了回去。
這個為了高檔酒店而準備的停車場此刻沒有其他的車,但時子也不是為了找車而來。
時子的目光聚焦到了地上的一個平平無奇的窨井蓋。上個世紀的日本還沒有推廣雨污分流,井蓋下應該又髒又臭。
她皺着眉頭揮舞手杖,井蓋懸浮了起來,如想象般那樣酸臭腐壞的氣味一下子沖了出來,刺得她忍不住用另一隻手捂住鼻子。
雖然離譜,雖然惡心,但确實是好用。
那通電話最後的聲音,好像是手機掉到了水裡。但如果是掉到了很深的水裡,比如海水,那她和雁夜通話就應該直接斷掉才對。然而她當時還能繼續和另一邊說話,說明是非常淺的水窪。冬木的冬天并不多雨,在這倉庫街附近,除了海水,那就隻有浴室地闆和地下水了。
遠坂時子一時也分不清楚是去酒店裡的某一間浴室找雁夜更好,還是去下水道找雁夜更好。
遠坂時子維持着完全垂直的直線下降軌道,如同羽毛一般地落在地面上,甚至沒有激起任何水花。按理來說如此優雅的模範表演,她應該同樣保持着優雅的表情才對。然而她下來後,才覺得此刻還不如去浴室找間桐雁夜。
她甯可救一個全身赤//裸的人,也不想來下水道撈一個衣服髒兮兮的人!
隻需輕輕揮舞魔杖,那頂端的紅寶石便散發出了足以照亮四周的火光。遠坂家祖傳的寶石魔術能夠讓時子把平日的魔力儲存進寶石之中,待到關鍵時刻使用,而寶石本身也是上好的魔導體,可以用來制作魔術禮裝。
時子手杖上那顆巨大且毫無雜質的紅寶石就是一個很好的範例。自從她開始學習魔術,父親就給了她這塊紅寶石。她每天都往其中輸入魔力,日複一日,現在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塊寶石能有多大的潛力。待到成年後,時子就把這塊寶石嵌入了手杖中,作為自己的魔術禮裝使用。
即便知道雁夜在下水道裡,即便有了手機信号的定位,在迷宮一般的下水道裡找到他依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就在時子思考火燒下水道逼出雁夜是否可行的時候,她終于看到了一個癱瘓在地,毫無反抗能力的男人。
見到遠坂時子出現,間桐雁夜第一時間感到了高興,但這高興不過維持了一秒,便瞬間被害怕和恐慌取代。
四天前與時子的見面像是風暴中偶爾閃現的太陽,再次回到間桐府邸後,令人窒息的壓迫和想要戰勝遠坂時臣,懲罰遠坂時臣的願望毫不意外地占據了上風。雁夜心想,再怎麼說,遠坂時子也是時臣的姐妹,也是将小櫻送入間桐家的罪人之一。
遲疑了一天,雁夜終于硬下心腸把那張紙揉成一團。他想要把時臣姐妹的電話号碼丢進垃圾桶裡,心中又害怕間桐髒硯這個老怪物會發現異常。恰好那時Berserker想要暴動,刻印蟲啃得他渾身發疼。雁夜想着或許這張紙也和那個女人一樣,可以緩解疼痛,就把紙張吞了下去。
這樣當然不會有任何作用。
紙張上沒有附魔法,也不是生命體。雁夜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依然在叫嚣着疼痛。他絕望地想,好像遇到遠坂時子一樣,都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