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離開後,房間内隻剩下盛遠伯老夫人和剛剛被人救上來的崔知柔。
老夫人斂去臉上慈和的笑意,轉頭看向臉色蒼白但一雙杏眼光彩熠熠的孫女,護甲在膝蓋上敲了敲,凝重道:“柔娘,你實話告訴祖母,落水的事情當真隻是個意外?”
姜三郎求娶的前因後果,細細想來委實是詭異了些。叫老夫人看,倒像是着急掩蓋些什麼似的。
崔知柔飛快地抿了下嘴角,又淡又薄的笑意轉瞬即逝,沒有說話。
“………”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祖母和父親都希望你有一門好婚事,但更重要的,祖母希望你嫁人後也能過得好,不必受人磋磨。”老夫人當初為大孫女挑選夫婿時,細細考量過,才選中了雖然有眼疾,但備受家中寵愛的薛家幺子。
叫老夫人說,薛聽舟是比姜三郎要好的。
“但是你若是真的滿意姜三郎,嫁過去也很好。姜家是守規矩的人家,不會為難你。”老夫人溫和地說完,又銳利地審視起她來,“但這樣的人家,若是你行差踏錯一步,他們有百種千種手段叫你去死!”
這一番話好像将崔知柔唬住了,她低頭慢慢地說:“姜三郎願意娶我,恐怕是希望我不要計較姜家七姑娘推我的事情。”
老夫人嘴角向下一撇,追問:“沒有别的緣故了?”
“……我不知道。”崔知柔遲疑道。
她這副樣子,确實像是不知道更多了,老夫人一顆心落下來。落水不算什麼問題,甚至還可以說是姜氏的過錯,日後姜三郎也要為此忍讓三分。
老夫人這才真心實意地高興起來:“既然沒有别的緣故,就不用多想。左右和你一個女孩家無關。等咱們把這事告訴你父親母親,就好好地為你準備嫁妝。祖母替你準備了一些好物件,一直收着呢。”
崔知柔聞言,一點胭脂色一路從脖頸蔓延到兩頰,如薄粉桃花,含羞帶怯,纖長的羽睫緩慢垂落下去,遮住一片幽深。
她當然隻知道姜七娘推她的事情,她僅僅隻是個被人害得落水的無辜女子。
她想要一樁門楣高貴、夫婿也拿的出手的姻緣。薛聽舟不願意娶她的同時,也給了她這個難得的機會。其實反正她也不願意嫁給個瞎子——她未來的夫婿若是連她的美貌都無法欣賞,那她豈不是白白長了這麼一張臉?
她不在乎他們要算計什麼,她隻在乎自己能得到的。
崔知柔俯身靠在老夫人的肩頭,感動地喚了一聲“祖母”,眼底波光流轉,妩媚多情。
…………
客棧中,那枝被蕭照帶回來的桃花斜插在灑藍描金的青花纏枝賞瓶裡。
師岐掃了眼,笑道:“世子去赴宴就帶了這枝花回來?”
“自然不止。”蕭照屈指敲了敲桌案,俊逸鋒利的眉眼間帶着幾分深思,他并未同師岐說姜家三郎的事情,而是問:“師先生對清河公主其人了解多少?”
師岐神情一斂,他為南梁王府效力,打探各方勢力情報,為的就是在蕭照問話時能從容對答,叫蕭照看見他的價值。
——南梁王這些年為了王妃行善積德,做事的手腕慈和不少,但南梁王世子卻不是如此。沒有價值的人蕭照不會養在南梁王府,用這位世子的話來說,養一個沒什麼用的士人能養活十個将士,養幾千個将士足以守一城,但養幾百個沒用的士人,是敵軍來襲時,比誰打開城門投降快嗎?
師岐自然不能讓自己淪為蕭照口中的“比誰投降更快”之流。
“世子想問哪個方面?”
蕭照沉吟,旋即眼底有冷光如箭矢掠過。
“控鶴司。”
清河長公主手裡最鋒利的刀,長年隐匿在暗處,上至窺探天子行蹤,下至監察百官,收集情報。
在民間的傳言裡,則更多些旖旎色彩。控鶴司不光是清河公主的刀,也收集男寵和奇珍異寶供清河公主享用揮霍。
“控鶴司不在朝廷,而是直接隸屬清河長公主。”師岐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寫寫畫畫,“控鶴司下有曜、月、星三府。曜府監察百官行蹤,月府專職刺殺之事,但這一點并無實證,師某也隻是推測得知,星府則散入天下各地,為清河公主刺探情報、收攏人才。三府各司其職,而在這三府之外,還有十二個人,被稱為控鶴司十二衛。”
“這十二個人各自有自己的身份,達官顯貴、販夫走卒都有可能。據說他們都有各自過人之處,深受清河公主信賴。”
“他們有什麼特征嗎?”
蕭照從前隻知道清河公主手底下有這樣一個機構,但并不清楚細節。畢竟倘若事事都要他費心費力地詳盡了解,手底下的人不能各司其職,那他便是一天有十四個時辰也未必夠用。
“這十二個人過于神秘,師某所知也不多。”師岐搖了搖頭,“不過有一點,他們都以鳥禽為代号。”
“師先生能打探到這樣的消息,已經難得。”蕭照含笑緩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