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九轉的傘面中,密密麻麻擠滿了神明的畫像。
到了第十轉,薄葉渚豪氣的用了兩折傘面,将真人的眉眼細緻的描畫在上面。
血迹幹涸,隐藏在平靜的傘面之下,隻有在鬼怪氣息出現的時候,真正的傘面才會出現。
成為咒靈後本應該沒有心跳這一概念,畢竟連人類的心髒也已經失去了。
灰藍的眸子,在暖黃的燈光照映下,折射出溫暖的光芒,他的眼中淺淺拓印着那傘面上栩栩如生的咒靈畫像。
可是再仔細看,第一折傘面下,還有一些錯亂的線條,似乎是廢棄的草稿。
薄葉渚從小就有學習繪畫,他的繪畫相當好,畫出來的人一颦一笑,仿佛就在眼前。
“我畫的很好吧!”三年前輕快的聲音似乎又響起在耳邊。
今夜大風,枝搖影動,銀發少年懶懶散散的坐在屋内,忽然看向給他倒茶的藍發青年。
他看了許久,直到對方察覺,擡起頭對着他露出個笑容。
“怎麼了?”真人問他,“我臉上有什麼嗎?”
少年薄葉渚倚在榻上,綢緞布料的長衫松松垮垮,一晃神,才回答他:“沒什麼,我看你好看。”
眸光轉了轉,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好點子,坐起身:“真人,我給你畫幅畫吧!”
他下了榻,催真人去卧室把他鎖在櫃子裡的紅傘拿來。
真人起身照辦,等從卧室費了一番功夫拿了紅傘,重新回到書房,剛走近,他就嗅到濃郁的血腥味。
咒靈險些站不穩,猛地推開門。
卻看見薄葉渚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一個盤子,從手腕割開個口子,已經放了半盤的血。
白瓷質地的盤子,和還泛着光澤的血液,可以瞬間讓真人發瘋。
“你要幹什麼!”
少年薄葉渚卻不着急,擡起頭安撫的露出個笑容:“把傘拿來,我給你畫畫。”
什麼畫需要一個本就身體不好的人放這麼多的血。
真人抿着唇,後悔答應他作畫的要求了。
他死死盯着那血線滑入盤子裡,手中握着那紅傘,直到薄葉渚呼出一口氣:“可以了,幫我包紮吧。”
少年本就纖細的手腕已經蒼白一片,真人小心翼翼的給他包紮,垂下的眼睛幾乎黏在那不斷滲着血絲的繃帶上。
“下次不要這樣了。”他開口,吐出的是幹啞的聲音。
少年薄葉渚摸了摸他的臉,橙黃的眼睛看着他:“不,一定要這樣才行。”
他讓真人把傘打開,将筆浸濕在血液之中,坐在傘面前,轉了九轉,面上露出苦惱的表情。
最後毫不猶豫的在兩折之間落筆。
在第一折上,其實早已經有一個潦草的真人畫像。
他不滿足,索性直接把真人重新摹畫,占了兩大折傘面,至于後人如何看待,管他呢。
薄葉渚一邊畫着已經刻入腦海的咒靈模樣,一邊和真人說話:“隻要畫完這個,你就可以永遠用人類的模樣存在了,大家可以看見你,也可以看不見你。”
流暢的線條馬上勾勒出俊美的面容,薄葉渚喃喃着:“即使百年之後,等我死了,真人也不會孤獨的。”
真人流浪在這個世界已經很久了,久到他幾乎忘卻了人類的所有情感,思維愈發趨向于咒靈,喜怒哀樂恨,久遠得和上輩子一樣。
他早就不算是一個人類了。
那夜的風拍打窗戶,他看着認真摹畫的薄葉渚,少年蒼白的臉上浮現着笑意,心髒似乎被人死死掐住。
明明咒靈已經沒有了人類的情感和器官,為什麼他還是有想要落淚的沖動。
從薄葉渚知道他從來不被人所看到的那一日起,就在思考把真人當做神明摹畫入傘的可能性。
某個白天,他悄悄的取了點血,将真人的模樣淩亂快速的畫在第一折,隻占據了很小的一部分。
那天起,真人可以被大家所看見。
鄰居以為真人是他新請的仆人。
但是這點血液不足以讓真人永遠存在于人類之中,薄葉渚明白孤獨的滋味,他想百年之後,真人又要獨自一個人流浪在世界上的話,那太可憐了。
如果他不能一直陪着真人的話,那就讓其他人替代吧,在許多年以後,等他和先人們一起長眠于荒野之上的時候。
也是那一刻起,真人下定了帶薄葉渚去看小院外的世界的決心。
那夜的血液太濃郁,招來了食人鬼,也引來了鬼殺隊。
少年薄葉渚還不懂,憐惜是愛的開始。
因為愛,所以擔憂他的一切,想要盡自己所能,解決他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