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戀戀不舍,專心開你的車。”
“所以,剛給我打電話到底是為什麼哭?誰欺負你了?這裡是鄭靜娴家嗎?她到底有什麼事非要占用你的假期?”
鐘粵隻是讷讷看着窗外,“私事。”
“她的私事跟你一個十八線小職員有什麼關系?不怕暴露隐私嗎?”
鐘粵不答。
車子很快駛離了鄭家的庭院,把輪廓模糊不清壓迫感十足的遠山抛在了身後,把陰森聳立的高大喬木甩在身後,也把恐怖得如同養了三千多隻吃人水怪的遊泳池甩在了身後。
直至身後的大門緩緩合上,鐘粵才敢跟何嘉佑吐露心聲,“Felix,我好像知道我媽媽是誰了。”
“誰?”何嘉佑一腳踩在刹車上,害兩個人身體都因為慣性重重向前一傾。
還未等鐘粵回答,何嘉佑就自己回過味兒來了,試探地問道:“就是鄭靜娴?”
“是。”鐘粵嘲諷一笑。
何嘉佑眯了眯眸子,神色冷下來,“是了,你們長得那麼像!你們同事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都有被吓到吧?那她請你來家裡,是想做什麼?當年又是怎麼回事?把你生下來沒管過一天也就算了,這麼多年明知道你跟着你爸會過什麼日子,竟然也能做到不聞不問,簡直冷血動物!”
鐘粵沉默。
何嘉佑又說:“不過話說回來,她那個樣子,當年是怎麼看上你爸的?”
“我爸又有什麼不好?”鐘粵瞪了他一眼。
“不是說你爸不好,而是他們倆看上去就不像是會有交集的樣子。”
鐘粵想,他們兩個之間唯一的交集大概也隻有她的這個“粵”字了吧?
“所以,她是想和你相認嗎?”
鐘粵搖頭:“沒有,她壓根沒提這件事。”
“沒提你是怎麼知道的?”
鐘粵這才把那疊紙拿出來,遞到何嘉佑手裡,示意他:“你看看這個。”
借着頭頂的應急燈,何嘉佑将那幾頁紙看了又看,最後才目光嚴肅地擡頭望向鐘粵,“這東西你怎麼拿到的?”
“你先别管,你先說你覺得我的推測有沒有可能。”
“90%。而且看這意思,她并沒想把這件事挑明。”蓦地,何嘉佑似是想到了什麼,急急說道:“所以,該不會是那個陳洛初得了什麼絕症需要你幫忙做配型吧?”
鐘粵愣住:“倒是沒看出來。不過鄭靜娴确實有說陳洛初有先心病。”
何嘉佑低聲用法語罵了句髒話,然後又伸手摸了摸鐘粵的頭,“鐘小姐,心髒隻有一顆,你給我守好了啊,除了我,誰也不許給!無論她許給你什麼,我都可以雙倍地補償給你,記住沒?”
“嘶……”他的手掌牽動發絲,鐘粵的後腦一陣鈍痛,痛得她裂了咧嘴。
何嘉佑立刻嗅出了不對的味道,問她:“怎麼了?”
鐘粵說:“沒事。”
“你少把我當成傻子騙。”何嘉佑說着,手指已經微微用力,忽地一下扯下了鐘粵頭上的兜帽。
然後她頭上的那塊觸目驚心的紗布就進入了他的眼簾。
“這怎麼回事?”何嘉佑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狠厲,“是誰?邱新傑還是鄭靜娴?你給我打電話哭的時候就已經受傷了是嗎?”
“你聽我說。”
因為鐘能勝,鐘粵現在還不能跟鄭靜娴撕破臉,她有求于她,隻能隐忍。
“你說。”何嘉佑微微笑着,手卻已經利落地将車子從N檔調到的D檔。
鐘粵立刻明白了他要幹嘛,一把按住他的手:”Felix!你冷靜,我已經沒事了。”
“你這叫沒事?”何嘉佑紅了眼睛,“你别怕,我隻是進去和鄭靜娴聊幾句。她家這個大門已經過時了,也應該換換了。”
“别!”鐘粵祈求地搖了搖他的手臂,“我爸在東南亞被綁架了,我現在需要她的幫忙。”
“什麼!”何嘉佑緊急踩住刹車,“什麼時候的事!”
接下來的時間,鐘粵不敢再隐瞞,趕緊一五一十将這一整天發生的事詳細和他說了,除了嚴湄上門那段,從她接到他爸的跨境電話開始,到她驅車趕往昭亭報警,再到陳洛初把她推進泳池,以及她在鄭宅的茶室看到那份DNA檢測證明。
何嘉佑聽後半晌都沒說話,隻是默默地看着鐘粵,眼睛裡都是心疼,最後才小心翼翼把她抱在懷裡,下巴枕在她的頸窩上:“老婆,以後你有事都第一時間跟我說好嗎?别什麼都一個人撐着。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着你,再也不讓你受這樣的委屈。”
他的聲音像羽毛,輕柔拂過鐘粵的耳畔,在這個情境下卻沒有任何暧昧的成分,隻餘溫暖。
鐘粵感覺到領子裡隐約有濕濕的東西順着脖子滑下去,但是她看不到他的臉,所以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哭。
她這一輩子從沒有如此不設防地将自己的一切和盤托出給過什麼人,生活裡的苦也好,甜也好,她總是默默地一個人咽下去,對什麼都裝作一派雲淡風輕。
可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能這樣依靠在另一個人身上什麼都不去想,也是件挺不錯的事。
“你情緒好點了嗎?”鐘粵反過來安慰他。
“沒有。”何嘉佑甕聲甕氣的,仍舊不擡頭。
鐘粵摸了摸他的頭發,“今天不找她們理論理論氣不能消了是吧?”
“我現在沒空理她們。”何嘉佑在鐘粵的衣服上蹭了蹭,若無其事地擡起頭來,慢慢啟動車子。
鐘粵問:“我們回家嗎?”
“不回家,先去醫院給你做檢查,你的身體才是第一位,賬可以秋後再算。”
鐘粵鼻子一酸,差點掉下眼淚來,小聲說道:“我應該沒事,就傷口有點疼,沒有頭暈什麼的。”
“你說了不算。”何嘉佑瞪她一眼,“你别說話,我打給延青,讓他幫忙在他們醫院挂個号。”
“喂何嘉佑,有沒有那麼誇張!大半夜麻煩别人!”
“都說了你别說話。”
鐘粵一看也說不動他,索性也就沒再管。
直至半個小時後她才想起來一件事來:“我明天大概要和邱新傑一塊飛趟境外,就不能去參加你的生日會了。”
“這種事由我這個做男朋友的來做就好了,而且都這會兒了,你還能提什麼生日會?鐘粵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鐘粵哄道:“我當然知道你是我男朋友,可那是境外,要是沒有鄭靜娴的社會關系我真不知道還能找誰。”
“你不知道嗎?何家在鐘叔失聯的那個國家有個很大的工廠?我媽跟當地官方的關系很密切。”
“啊?”
鐘粵徹底愣住,腦子裡突然閃過嚴湄放在她家裡茶幾上的那張名片。
“我會處理好一切,無論是錢還是别的,我都有辦法,你不必再去找鄭靜娴。”何嘉佑微微勾起唇,眼神有些憐愛,又有些自嘲,“這些屈辱的事情都由我去做。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樣,将來因為承了對方的情而不能理直氣壯地去指責和回擊。他們想若無其事地将過去做的惡都抹去,你這麼多年遭受的一切又算什麼?”
鐘粵的眼淚于無聲中洶湧着。
“永遠不要給他們贖罪的機會,他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