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的瞬間,灰塵如妖霧撲面而來。
紅筱九偏開頭,擡手擋了一下,往裡瞧去,毫無防備的視線迎頭撞上一抹沉穩大氣的紅。
屋子裡面,正對門口的地方,靠牆立着一個高高大大端端正正的,朱砂色的紅木櫃子。
紅筱九一下子把正沖着自己的紅木櫃門當成了一扇紅漆大門,于是猝不及防就被吓得一哆嗦,畢竟誰沒事會在屋子裡面安一扇紅漆大門,太詭異了,再定睛一看,才發現隻是一個老舊的紅木大櫃。
但緊接着,她的眼瞳又是一顫——屋子裡四下都是紅的,紅木櫃子一個緊貼着一個,靠牆擺放了一圈。
屋子其實不小,但四面牆壁前的櫃子直接把空間削去了一多半,偏偏屋子中央又幹幹淨淨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放……
一點光從牆高處的四方小窗戶裡照進來,在朱砂紅櫃油亮的表面滑來滑去,在四面牆壁的櫃子之間遊來竄去,最終讓整間屋子都盈滿了幽幽紅光,紅彤彤亮堂堂的跟燈籠一樣,仿佛門檻内外,是兩個世界。
每個櫃門把手上都挂着把金黃色亮油油的銅鎖,鎖上鑰匙沒被取走,都留在鎖眼裡。
而黃拓本和傀靈幡就存放在紅櫃子裡。
但怪裡怪氣的屋子很難不讓紅筱九多想,她站在門外,微微向後仰着頭,警惕的目光充滿顧慮地掃視着紅櫃。
滿屋紅光映在她臉上,照得她紅光滿面,同時在她臉龐上襯出一層似有若無的怒氣。
她擡頭瞥了淡定的文姜壽一眼,交叉抱起手臂,撅起嘴巴做了個“我覺得很不對勁”的怪表情,然後朝她攤開手掌:“把鑰匙給我,你先進去。”
“怎麼?你怕我把你鎖在裡面?”文姜壽嘴上嘀嘀咕咕,勾着鑰匙的手指卻乖乖一松,讓屋子大門的鑰匙落到紅筱九手裡。
紅筱九攥緊五指,沖她一笑,“哼!走着瞧吧姜壽,你總是對我出爾反爾不講信用。等我想離開樹纖島了,你可千萬别當小人把我關起來。”
文姜壽低了低頭,喜怒不明地淺笑着,深吸一口氣輕歎道:“好。”
我不記得我對你出爾反爾,我隻記得我對你割舍不下的心。
紅筱九摘掉櫃門上的銅鎖,發現上面刻着一個大大的“壽”字,她忽然一笑,掂了掂手裡的鎖,給文姜壽看,玩笑道:“姜壽,冥冥之中,或許一切注定要發生呢。”
“你相信命中注定嗎?”文姜壽反而認真問。
瞬間,一棵轟然倒塌的大樹就從記憶深處浮現到紅筱九眼前,甚至,她都能回憶起當時樹幹撕裂時悠長刺耳的吱嘎聲。
那天是晴天,沒有狂風,沒有暴雨,沒有閃電,沒有地震,風和日麗萬裡無雲,在“咔”的一聲爆響後,一棵粗壯的大樹就突然斷裂倒地,掀飛碎葉塵土,強勢霸道地橫在山路上,攔住了她的路。
那時她小,被吓得吱哇亂叫,扭頭就往山下跑,但是,最終她因擔心一個人又折返了回來。那斷樹躺在地上都有她一人高,她鼓足勇氣翻了過去,然後就在山上見到了一個人,文姜壽。
所以是天注定嗎?還是人注定?
紅筱九看着文姜壽,拇指摩挲着銅鎖表面的壽字,“祈求好事發生的時候相信,但遇到難事麻煩事的時候,我又不會像老一輩那樣悲觀地認為這就是我的命,所以我不知道,算是不信吧。你呢?”
紅筱九拇指用力地按在銅鎖的壽字上,原地踮起腳尖,露出古靈精怪的笑,頗有興趣地反問她:“你相信嗎?你覺得我們倆的相遇相戀,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嗎?你覺得你被困在樹纖島的命運,是在認識我的那一刻就被上天敲定了嗎?
她似乎故意要往文姜壽心窩子裡戳,但同時她又笑盈盈的,聲音婉轉充滿活力很好聽,于是往文姜壽心窩裡戳的話就變成了一把裹着蜂蜜的刀子。
但文姜壽不覺得那是刀子,紅筱九的話讓她心口發麻,她也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一連串是她試探自己的陷阱問題。
回答信嗎?不,絕對不能回答信,那會死得很快,死得很慘。
回答不信嗎?那似乎又不夠浪漫,顯得很冷漠很僵硬。
況且,不能用一個“信”或者“不信”,去回答她的所有問題。
文姜壽眼神躲閃,最終選擇轉身去開其他紅櫃上的銅鎖,裝作一副很忙的樣子,答非所問:“時間久了,我不記得一四年的黃拓本放在哪一個櫃子裡了。”
紅筱九偷笑,算了,不逗她了。
紅木大櫃裡面跟衣櫃差不多,一塊隔闆将其分為上下兩部分,上面摞放着黃拓本,下面挂着傀靈幡。
但櫃子太高了,約莫有三米,上面的那層文姜壽就算踮腳伸直胳膊都夠不到,紅筱九趁機創造和她親密接觸的機會,就提議:“姜壽你可以抱着我的腿把我舉起來,然後我再把黃拓本拿下來。”
說着,紅筱九就躍躍欲試地站到文姜壽和櫃子中間,背對她站着。
文姜壽低頭看着她,想着如何讓自己的拒絕看起來不那麼刻意,“有點危險,我怕摔到你,我出去找找,應該有其他能讓我們踩一下的東西。”
類似的借口在剛剛上山的時候就已經用過一次了,為了躲開紅筱九朝自己投來的帶着一絲疑惑的目光,她心虛得趕緊離開了屋子。
紅筱九不高興地癟着嘴,“東一個危險西一個危險,哪有那麼多危險?”
緊接着她失落地眨了眨眼睛,歪下腦袋,又氣餒地歎了口氣——她覺得奇怪。
回樹纖島的幾天,和姜壽相處下來,她隐隐感覺到,姜壽似乎不願意跟自己有肢體接觸,她給自己一種距離感。
明明是她哭着挽留自己,但為什麼感覺她又有點抵觸自己?
超強的第六感告訴紅筱九,絕對絕對有鬼,姜壽有事情瞞着自己。
很快,文姜壽就從外面拎着一把梯子回來了。她把梯子抵在櫃子隔闆上,牢牢扶住,然後就偏下頭,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