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償損失,繼續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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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走出老遠,朱虞的臉還是滾燙的。
方才那驚險一幕還在腦海回旋。
她知曉他将她的頭扣在他懷中是為了擋她的臉,但那一瞬他們之間近的她隻要一擡頭就能碰到他脖頸,她此時鼻尖都好似還萦繞着帶着侵略性的檀香。
“女郎,方才情況危機,是奴婢欠考慮了。”雁莘低着頭出聲道。
朱虞剛要說無礙卻突然反應過來什麼,驚訝的看着雁莘:“你莫不是故意将我推向他的!”
雁莘:“嗯,方才情勢危急,奴婢不能保證毫發無損的帶女郎跳下馬車,恰見慕郎君輕功卓絕,便擅自做了決定,請女郎責罰。”
朱虞張着唇,好半晌沒能說出話。
她就說怎麼好巧不巧她會落到慕少卿懷裡,原來是雁莘有意為之。
傳聞大理寺少卿見微知著,觀察敏銳,最擅長抽絲剝繭,也不知會不會發現,若是發現了,會不會誤會她。
心中幾番掙紮後,朱虞輕輕呼出一口氣,道:“無妨。”
總歸事情已經發生了,多想無益,再者,就算今日不誤會,明日搶婚後她也沒什麼臉了。
“對了,你可無礙,可受傷了?”
雁莘下意識将手藏去身後,卻已被朱虞看見,急忙一把拉過來,掀開袖子一看,竟擦破了一大塊皮,朱虞立刻便想到這應是方才馬車傾斜時為了護她傷的。
朱虞心疼的眼淚在眼眶打轉,朝車夫道:“勞煩先去醫館。”
雁莘聽見她聲音中的哽咽,趕緊安撫:“女郎不必擔心,不過小傷,無礙。”
朱虞蹙眉道:“怎能無礙,得萬分仔細才是,女孩子手上留疤就不好了。”
雁莘不願她擔心,自是點頭說好。
主仆先去醫館包紮了傷口,才又去春熙街乘府中馬車回府。
雁籬得知她們一路經曆,自是又驚又吓,連說阿彌陀佛:“老天爺保佑,幸得平安無事。”
難免又道幾句女郎與慕少卿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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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明樾到底還是一路去了教坊司,正如慕蘇所說,他們三人一丘之貉,他們兩去了,他去不去,明日傳的都會是大理寺探案鐵三角去了教坊司。
還不如就進去聽首曲子。
去時正好,正逢新來的樂師出場獻曲,且還是由教坊司頭牌姑娘伴舞,氣氛霎時被推到了頂峰。
可謂是視覺與聽覺的巅峰。
慕蘇卻閉上眼,手指緩而有序的在腿上輕輕點着,周策雖睜眼瞧着,眼神卻萬分清明,未曾有絲毫波動。
楊明樾更是像根木頭一樣杵着,活像點了戒疤不近女色的僧人。
終于,一曲畢。
慕蘇緩緩睜開眼,目光精準落在退場的樂師身上,樂師是位身材高挑的姑娘,模樣豔麗,但神情冷淡,透着一種疏離。
兩種感覺交織對撞,違和卻又和諧。
“可要見見?”
楊明樾僵硬的轉頭看向周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樂師身影消失在後台,慕蘇收回視線:“你有法子見到?”
楊明樾眼神在二人身上來回流轉,臉色越發古怪。
他們吃錯藥了?
周策擡了擡下巴:“不是才說了,千金一夜。”
慕蘇轉頭看他:“你有?”
周策:“我沒有。”
“有也不會給你。”
“那你問這作甚?”
慕蘇緩緩起身:“既然見不到,那就回吧。”
周策默默起身跟上。
出了教坊司,一直沉默不言的楊明樾突然開口:“她是哪個案子的嫌疑人?”
他思來想去都覺得不對,慕少卿看似不正經不着調,實則也是,但是對尋花問柳卻是沒興緻的,用他的話說,以他那張臉去喝花酒,還不知是誰陪誰。
周狐狸除了對案子熱情,其他時候好像永遠都是無欲無求。
他們二人突發神經一起來教坊司聽曲子,那隻有一個可能。
查案。
可他将近日的案子都翻來覆去想了幾遍,卻實在找不到哪樁案子與教坊司的樂師有關。
慕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楊司直敏銳驚人。”
楊明樾不耐的抖掉他的手:“查案就查案,賣什麼關子,那樂師什麼來頭?”
慕蘇伸出食指擺了擺:“不是賣關子,隻是看楊司直如臨大敵坐在教坊司,很是有趣。”
楊明樾臉色一黑。
在他發作前,慕蘇道:“這位新來的樂師來自蜀地。”
楊明樾神情一變,立刻反應過來:“三月前楓落莊的密室殺人案?”
三個多月前,大理寺接到一樁命案,城外有一楓葉林,林中有一楓落莊,此地乃是工部侍郎府長公子蕭戚葉的産業。
每年楓葉紅時,蕭戚葉都要去楓落莊小住,除夕前方歸,而去歲人去了,再沒能回來。
報案者是楓落莊的莊頭,據他所說,那夜長公子犯了頭疾,黃昏剛過就回房睡了,以往長公子犯了頭疾都不許有人打擾,直到熬過去,才傳人進去伺候。
那天亦是如此。
可這回直到次日午時,房裡都沒有動靜,莊頭怕出什麼事前去敲門卻一直無人回應,随後又在門口聞到血腥味,這才吓得趕緊叫人強行破開門。
開了門,所有人吓得失了魂。
屋裡,蕭戚葉躺在血泊之中,手腕被割開,血盡而亡。
經仵作驗屍确認死亡時間在六個時辰,且有中迷香的迹象,加上傷口比對後可排除自殺,但房間大門窗戶皆從裡鎖上,亦沒有第二個人留下的痕迹。
這是一樁幾近完美的密室殺人案。
時至今日,仍是懸案。
唯一可疑之處是,莊頭稱蕭戚葉死之前見過一位來自蜀地的樂師,但她戴着幕籬,沒人知曉她長什麼樣,且當日黃昏,她就已經離開了楓落莊。
“确認是她嗎,可要拿人?”
周策搖頭:“沒有證據如何拿人?”
楊明樾皺眉看向教坊司:“那位神秘的樂師是楓落莊兇案唯一的線索,總不能就這麼放過。”
慕蘇打了個哈欠,道:“今日醴泉樓命案,嫌疑人中也有一位樂師。”
楊明樾一愣,今日那茶人所說的人嫌疑人中,确實有一位樂師!
“還有,你在馄饨攤上說,當日劉銑與劉二起争執也是因為一位樂師,目前為止,一共出現了四位樂師,這未免太巧合了。”周策頓了頓,又道:“這兩位樂師比教坊司這位更好追查。”
教坊司行動受制,遠不如醴泉樓的樂師自由,與其将時間花在這位身上,還不如先從那兩位查起。
楊明樾道:“可是方才刑部确認的兇手是那位此次落榜的舉人。”
不過,慕少卿周狐狸不可能出錯,那麼出錯的一定是趙骍!
楊明樾立刻來了精神,眼露精光:“此案牽扯楓落莊密室案,大理寺有權追查,我明日就去醴泉樓!勢必要比刑部先将真兇揪出來!”
周策提醒道:“明日你慕少卿大婚。”
楊明樾恍然回神:“對哦。”
他看了眼慕蘇,道:“不怪我不記得,實在是你看看他,哪裡像是要做新郎官的樣子?”
慕蘇:“新郎官該是什麼樣子?”
周策也看向楊明樾,楊明樾怔了怔,回憶道:“上回同僚成婚,緊張的幾天沒好睡,上值時眼睛笑成一條縫了,走路都是帶風的,被少卿大人罵時都還在笑……”
楊明樾邊說邊上下掃一眼抱着雙臂站沒站相吊兒郎當的慕蘇:“再看我們慕少卿大人,啧……”
周策也跟着上下掃一眼慕蘇:“啧……”
慕蘇:“……”
他輕嗤一聲,轉身離開:“行了,本少卿這就回去準備做新郎官,散了吧。”
楊明樾卻大步追上來,道:“成婚也就這一次,不管怎麼樣還是得重視,我已經打聽到了,朱家那邊請了好幾個貢士,還有些文臣,武将不知道有沒有,但我們得先做準備。”
慕蘇聽得雲裡霧裡:“什麼?”
楊明樾恨鐵不成鋼:“你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明日接親新娘子那邊是要攔門的,或文或武,亦或兩者都有,若是連這關都過不去,簡直要丢死人了。”
“不止丢慕家臉,還丢大理寺的臉!”
慕蘇:“……”
慕蘇轉頭看向周策:“是這樣?”
周策默默看向楊明樾,他沒成過婚,也沒參加什麼婚宴,他也不知道。
楊明樾震驚:“……慕大人沒同你說過這些嗎?”
慕蘇想起這幾日父親和嬸嬸先後讓人來請過他,他那時忙着案子,加上對婚事也不上心,便都沒去,想來多是為了這些瑣事。
楊明樾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白問了,重重一歎,道:“明日接親時,少卿大人将相熟的文官武将都帶上吧,不過要提醒少卿大人的是,朱家那邊幾位貢士才情了得,一般人怕是應付不了。”
慕蘇卻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楊明樾皮笑肉不笑:“聽聞慕少卿大人要成婚,下官特地去了解了一二。”
“哦。”
慕蘇沉凝片刻,看向周策:“文,你來,武,楊司直來。”
楊明樾周策:“……”
“你是說我讓我一人對十幾個才子?”周策面無表情道:“恕下官無能為力。”
楊明樾也道:“萬一那邊請了顧侯府的人,我可不一定打得過。”
平日輸了就輸了,明日要輸了,他們三得被笑話一輩子!
那就不是探案鐵三角了,而是接親三狗熊,如此想着,楊明樾正色道。
“我不管你願不願意成婚,反正我和周狐狸還有大理寺絕對丢不起這個人。”
慕蘇無奈:“那你們說怎麼辦?總不能現在去請吧?”
周策楊明樾若有所思對視一眼。
慕蘇:“……不是,這都快子時了!”
周策:“正是賞月作詩的好時候。”
楊明樾:“上回楊将軍同我說,他睡得晚。”
二人上前一左一右駕起慕蘇:“這裡離蘇大人家近,先去蘇府。”
“再去胡府。”
“……”
慕蘇:“……等等,你們先給我放下,大膽,以下犯上!”
“好了,胳膊要扯掉了,我去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但是,話說回來,這個時辰去敲門,你們确定不會挨打嗎?”
“慕少卿你先閉嘴吧,天很快就要亮了,你卻扇詩做了嗎?”
慕蘇放棄抵抗:“那又是什麼……”
“一首詩,否管是什麼,做首吉利或者誇新娘子的罷。”楊明樾看向周策:“要不周狐狸,你給少卿大人做首?”
慕蘇期待的看向周策。
周策淡淡道:“别想,又不是我成婚。”
慕蘇重重一歎。
“你們說,現在去朱府退婚還來得及嗎?”
楊明樾點頭:“來得及啊!”
“來得及挨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