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果真再見面了。雖然是在現下這個不太體面、甚至是劍拔虜張的處境。
燈隻點了幾燭,小室内不算敞亮。大帛沒有宵禁,舫外倒是比裡頭更明亮些,鬧騰聲此起彼伏,恍如明晝驚雷。但此時此刻,仿佛一切都靜了下來,喧嚣隐隐地遙遠了。沈從經的一半臉隐在昏暗裡,因而難辨喜怒。她用手轉着茶杯摩挲,端詳得仔細,好像隻是在把玩賞鑒一件古器。
不多時,她擡起頭,接的是薛茜桃的上句:“可惜了,我不大愛喝茶。”
登時,沈從經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後向小桌上陡地磕過去,一時碎片四濺。接着她二指發力,夾緊其中的一小彎瓷片,慢慢收攏她們之間的距離。
她問道:“誰派你來的?”
瓷片通體玉白,沾了水的邊角看起來很鋒利。水裡混着幾粒子光,有點晃薛茜桃的眼。
她有片刻的怔忪,耳孔裡如同山谷,耳鳴如同回聲,回蕩着方才茶杯的粉碎聲。再回過神時,眼前人已經近在咫尺。
逼仄的陰影密密地覆下來,她們之間已經近到不能再近了。沈從經一手鉗制住她的臂,一手挾着她的頸。瓷片抵在薛茜桃的頸側,相觸的皮肉緩緩下陷,擠壓出一弧小小的凹陷。
沈從經低頭俯視着她,從這個角度看,她細白的頸是格外的單薄,薄薄的一層皮覆上去,仿佛要包裹不住裡面飽滿的血肉,因此雲雲浮出不斷起伏着的、鼓動的筋絡模樣,好似能窺得裡頭玻璃般剔透纖脆的肌骨。被瓷片抵住的頸肉微微收縮,血色淤集一團。玲珑的一團兒紅。
薛茜桃可以感受到濕熱的氣息缭繞,從耳畔一直延綿至脖頸,仿佛無形的觸手在探尋。而橫在頸肉的冷瓷片刺激着人的肌膚,仿佛隻需要再用力一寸,頸側就會皮開肉綻。這使得薛茜桃恍惚間有一種被獵食的錯覺,好像身後是一隻蓄勢待發的野獸,正在慢條斯理地窺伺與埋伏着她,隻等待某個恰當的時機,她的皮肉就會被尖利的牙齒咬得血肉模糊。
地上的影子随着燭火晃漾着。若隻從影子看,那她們的身姿融在一起,好像水乳相交的戀人。收回視線,薛茜桃緩緩起身,用閑暇的另一隻手按住了頸側的瓷片,開口道:“我不回答會怎麼樣呢?”
沈從經凝視着她:“你的腦袋會被我削下來。”仿佛是為了印證這句話,她稍稍用勁,薛茜桃的頸部便被劃了個口子。僅僅隻是破了表面的一層皮,血水就争先恐後地汩汩而下,傷口附近頃刻間漬起一挑兒紅,明晃晃、沉甸甸,像白象牙燃了火。
薛茜桃聞言,輕巧地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來與人對視:“從經,你怎麼還不下手呢?”
言罷,她用手心包裹住沈從經擱在她頸側的掌,再将空閑的一指擠進她捏着瓷片的二指之間,用力往下一按,物什刺進了肉裡。随之而起的,還有薛茜桃氣若遊絲的吃痛聲。